“是不是我不能给你安全感？”
孙延夹着一根土豆丝的右手上有茧，在虎口的位置，他夹着的土豆丝抖了一下，像是要抖去沾上的油污，下一刻，自然是入了口。他咀嚼着，不知寻思些什么，安静让我觉得很尴尬。
似乎这种过度直白的话，我说过不只一二次，它几乎成为了我性格上的弊病。俗语称：说话不经过大脑。
然而就在我思虑是否伤害到他的自尊时，孙延说：“你不是女权主义吗？”
我张张口，女权主义倒是挺像我说的话，他的问句应当是肯定答案。
“现在不是，我更加信奉平权。”
“嗯？为什么变了？”
“现在社会仍然处于的男权，这是没办法否认的。不得不说我父亲长辈那一代大部分秉持男性家庭掌权的心态。女权是另一个方向，把男换成女，我想过这种场景，女性地位大幅提高，但它仍然不是完全平等的，而且实现度并不高。”
“现在更糟糕的一个现象就是大量宣扬女权人士一边享受着男权社会的福利，如男士付餐费、男士养家买房之类的，一边就高喊女性地位至上，这是一种伪装的女权主义，它的本质还是现在的体系，不过是想要寻求更多的照顾。”
“理想上，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坦诚自己的柔弱与坚强，不论男性还是女性，都可以喜欢自己喜欢的任何东西，不用介意世俗为这些东西挂上的标签……”
孙延笑着夹掉肥肉，挑拣出瘦肉放进我的碗里。
“怎么停了？”
“喔……说太多了。”
“没，挺有趣的。理想主义。”
“你觉得幼稚？”我歪着头回忆自己一口气说出来的话，不得不承认的是幼稚的。面对自己，我骨子里从环境里继承来的男权的思维从来没有消失过，不管我怎么思考、怎么生活……
孙延不置可否，他认真对付餐桌上的饭菜，研究如何搭配更好吃。他吸收一切信息，却没有进入心里。然而这种行为不会让人生气，最多是让人产生无力感。
沉默的人多固执。
“没。你忘记你最开始的问题了。”
最开始的问题是安全感的讨论。
他回到了主题，继续说道：“反问不是没有安全感，是需要从你那里得到更多回馈的信息。”
孙延擦手，抬手直视着正在等他下句话的我，可他没有下一句，不明所以的截止了他的回答。最开始的愉快心情渐渐消散，我不想再去说更多话，想起餐桌礼仪，倒是不说话更加合适。
沉默的午餐后，我们避开人群随意溜达，宜镇的日常着实平淡，人们的生活缓慢无趣，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邻里多少熟悉，沿着旧路走不免要遇到熟人的一番寒暄，往后就成为饭桌谈资。
作为谈资并非都是说些不好的话，到我的年纪，多多少少都会上几次宜镇热门谈资榜，多是谈论什么时候结婚。谈论并无恶意，但是想起来总觉得不舒服，所以还是尽量避免引起别人的兴趣。
下午三点，孙延回市里上班，目送他沿着县道离开，转身回宿舍，我把棉服的帽子戴上，大围巾裹着脸，感觉很温暖。
回程路过银行门口，赵舒苑白无聊赖，我心里念叨着：不要看到我。
赵舒苑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她似乎无时不刻都包含着巨大的热情，随时可以燃烧自己顺便带动起别人。我是她的反向。但是我着实不讨厌她。
这让我觉得矛盾，不讨厌赵舒苑，但是又不想和她接触过多。与她交往中，我便没有办法保持冷漠的态度，也许对他人比较疏远，唯独对她的不同给她带来了错误的信号，她对我的热情也超乎寻常。
用她的话是：“嗨，夏浅，又宅了，姐姐带你玩。”
我的心声并没有被阿拉丁神灯听见，下午值班的无聊程度也足以使她不放过任何聊天的机会。背后传来她喊我名字的声音我便觉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转身挂上笑脸，她故作嗔意道：“你都不看下我在不在门口嘛！”
“没有注意……”
“你男朋友又来看你啊真好！”赵舒苑羡慕地说。
“又？来的次数不多的。我住在镇上，见面总是少了很多。你不是每天都回市里吗？”
“是呀。我是天天见面，见多了还不如不见。添堵。”
赵舒苑今年27，也是当婚的年纪，去年年底说今年国庆结婚，但是她的生活普通她饱满的热情一样充满变数。前些日子，她和我说她要辞职做家庭主妇，随后不足三天，变了卦声称家庭主妇是对女性的摧残。她说的两个截然相反的观念都是发自内心极其真诚，但是她的内心并不坚定。
所以即使是结婚这种信息，也不全然能够相信，赵舒苑能把自己无比平凡的生活过出大风大浪来。
这也是本事。好歹不无聊。
现在，她估计又和她的男朋友吵架了，好起来百般好，坏起来全是错。凭借区区20多年的岁月，我是没办法理解她的心情了。
为免成为她的抱怨大会，我说：“你年底结婚这时候应该拍婚纱照了吧。”
“别提婚纱照了！你说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和我说没时间。你男朋友也这么敷衍吗？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一辈子不就结一次婚纱吗？你说女孩子好看的不就那些年，照一次美美的婚纱，以后全是回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婚纱以后想拍就拍，这都什么话，好像要结很多次婚一样……”
“舒苑……我没打算结婚。”
“……”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顺利打断她的话。
“唉……你不婚？”
“也不是。”
沉思半晌，不知如何解释。
未来的生活就像北京最严重的雾霾天，十米不见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前往什么方向。如果此时再背负一个家庭，看似是两个人的小家庭，我们谁又能忽视背后的大家庭。
如果我一个人走错了，那就错下去吧。
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