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雄终于找到一个地方落脚了。
乞讨的生活风餐露宿半个多月了,自己早已经疲惫不堪。柳瓷也受了不少罪,但从不叫苦,喂她吃她就吃,喂她喝她就喝。只是夜里不安稳,有点动静就竭力尖叫。但是她不打韩雄,也不打别人,是个善良的疯子。
这里与其说是个山洞,不如说是个石坑,一个挂在石壁上的石坑。石坑上方是块突出来的大石头,遮雨可就全靠它了。山上多的是树枝、树皮和长杂草,这两天砍些回来,编两张草帘挂在石头上就可以挡挡风了。
关键的是,这里离山村不远,只有两三里的山路。那是个不小的山村,足有十来户人家。在这万物发芽的春天里,粮食是最重要的。没有粮食的春天还**天吗?韩雄就没有粮食,他和柳瓷要靠这十来户人家的施舍,再省吃俭用些肯定能过完这个春天。
小赵想得很周到,铁锹,还有他的刀。这是把杀敌的刀,现在不得不委屈它了,韩雄要用它来砍树枝。这些工具是韩雄开始新生活的支撑,他要用这些工具创下韩家的另一片基业。
终南山,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了!我要你给我们吃的,给我们住的,给我们穿的,给我们用的,还有给我的义女柳瓷看好病!终南山,全靠你了!
第二天,韩雄依旧把柳瓷用长绳拴在车子上,给柳瓷说着要听话,不要乱跑,馍和水都放在石洞边上,什么时候饿了渴了就去拿之类的话。柳瓷不知听懂了没,依旧呆呆地盯着石头看。
韩雄带了那把刀去砍树枝、剥树皮,不知不觉就走远了。转过了一个山坳已是午后,突然发现前面的小溪边上有一大片空地,整整那里的石头,可以盖三间宽敞的大房子。难得是小溪对面有一片更大的滩涂地,草木茂盛。如果开垦,肯定是块好田地。
韩雄觉得那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欣喜万分。赶紧收拾东西就要回去。今天来不及了。等明天去村子里,央求几个壮劳力,给盖间房子,再给那块滩涂地收拾收拾,就可以在这里定居了。
又是新的一天。韩雄一大早就出发了。找到村里的主事人商量此事。那人笑道:“韩医工,你说的那块地我知道。山上寸土寸金的,我们为什么不去开荒呢?”
“为什么呢?”
“韩医工,你是不知道啊,别看现在那是条小溪,到了雨季可就成了河了。别说那块空地,就是那块滩涂地也早淹在水下喽!”
“啊?原来是这样。”
“韩医工,您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此地呢?”
“兄长,您没见我带了个病人,我是要给她治病。整个终南山只有这里的草药种类最多、药性最好。不到您这里,我能去哪里呢?”
“韩医工,我说话直些,还请你海涵些。”
“哎——无妨无妨,兄长请直说。”
“韩医工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算是老友了。我就直说了。”
“兄长请说。”
“韩医工在军中多年,医术当然是没得说了。只是冒昧问一句,先生事过耕种之业吗?”
韩雄摇了摇头。
“先生之精业在于医,又没事过耕种,山中地少且贫,先生从事耕种怕难以养活自己。”
“我还可以给人看病治病。”
“我这山村,家家户户都采药、晒药,谁不识得草药?多少也了解些药性、用法。常见之症自己就熬药治了,那劳得了先生呢?”
“唉!兄长说得是啊。”
“我倒有一个想法。离我这太白山下北去五十里,有一条街,叫鹦鸽街,是山里药材和山外货物进出的中转地,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可不少。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必能碰上进山看药材的一两位南北大医。所以有些不好治的病人就有人陪着住在在街上的客栈,专等大医来瞧。韩医工在军中多年,外伤方面可是行家。山路不好走,跌打扭伤总是难免,您在那里必定是如鱼得水了。再说……”他停了下来,轻轻咳嗽了两声。
“兄长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看你这病人,可病的不轻。以你之见,可有良方?”
“不瞒您说,心病非我所长,我只能且试且行了。”
“这就是了。先生何妨也让大医瞧瞧?如遇山下没有的药材,先生只管让人捎信给我,就是全村都没有,我也派人从山上采得来。”
临行前,那人又送给韩雄一大袋粮食,韩雄感激不尽,再三拜谢。天黑的时候,韩雄终于赶到了鹦鸽街。没钱住店,只好在别人的屋檐下将就一晚。
天一亮,韩雄就四处打听哪里有住宿的地方。大伙儿一听是个没钱的主儿,满眼的笑意立马换成满脸的鄙视,那神色恨不得啐他几口唾沫。
如果你认为没好人的地方那里肯定全是坏人,如果你认为那里肯定有好人的话你一定会遇上好人。韩雄遇到过很多好人,特别是兄弟陆敬,让他对终南山里的人有一种天生的好感。那些人只不过想挣钱罢了,自己巧好没钱,仅此而已。要说丧气该是他们丧气,是轮不到自己丧气的。
垂头而不丧气的韩雄不再街头随便乱问了,他往里深走些,找找正经人家也许会好很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家给韩雄一个住处,不收钱的。不过这个住处偏远,在后山坡,离这里有个三四里。
这是个郑姓大户人家的坟园,看坟的老头半年前死了,一直没找到接替的人。那人家见韩雄老实可靠,就让他暂住。如果愿意常住,帮忙照看坟园,一年还可以给他八百斤粮食一千个钱。韩雄求之不得,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不收钱就够好了,这下粮食也解决了,真是苍天厚德啊。
那户的刘管家把韩雄领到山坡上的坟园。坟园的下面是一间正房和耳房,挤在不大的一块空地上。空地垫的很平整,只是屋前屋后长满了野草,看来真的很久没住人了。屋前是条小路,一截石墙立顺着山势沿着小路下来,把山屋和小路隔开,自成一个小院落。管家打开石墙上的门,正面是一间正房。管家告诉韩雄,正房不能住,这是主人来祭拜的时候歇脚喝茶的地方,但是每天都要打扫。你们可以住在耳房。管家打开耳房的门,耳房有两间,一间的墙边垒着灶台,里间是一个土垒的床。
“这里一应东西还算齐全。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你看想留下的你就留下,不想要的话就不要了。这是两佰个钱,你拿着先去置办些平时常用之物。你过来,那边有一块突出的白石头,看到没有?那块石头会往下流水,一天也能滴下个两大桶。老郑头在石头下垒了个水池,水甜着呢。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先收拾,等你安顿下来,把这屋前屋后的杂草都整整,还有上面坟园里的杂草该整的也整整。有什么事,去大院里找我。那我走了。对了,看好你的闺女,可别让她惹事。”
刘管家走了,韩雄送他出去。石墙边还有一溜劈好的木柴,多好的老郑头,晚上终于可以吃上热饭,甚至可以洗个热水澡了。
幸福,韩雄好久没有这么幸福了。
柳瓷呢?她可怎么洗呢?韩雄看着柳瓷,一生中遇到的事从来没有这么棘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