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韩妻母女再次来到军牢门口不远不近地候着。不大的功夫,有军户的人陆陆续续地来打听消息。但今天狱卒们的气氛有些不同。
果然,大批的军兵赶来,在附近集结成队伍。有官府的人贴了几张大告示,敲响了一通锣,便着人大声念起告示上的内容。大意是没放出的人都要接受进一步的调查,军户们不必着急,相信官府自有公断。闲杂人等即日起不得在军牢门口聚集滋事,否则以扰乱罪论处。众人听了,人心惶惶,不多时已走得所剩无几。
韩妻母女见势头不对,也跟着回去了。
到了家,韩妻越想越不对劲,不能让这些钱打了水漂,还是要抽空向那两个狱卒讨口实。
接连两天,韩妻挑着一担由她和王氏一起做的时令小点心到军牢附近转悠,一旁的韩缨一边叫卖一边偷瞄牢门口的情况。那些守卫的军兵还没有撤退的迹象,这让韩妻她们没有机会接近狱卒。
第三天韩妻她们再去的时候,发现牢门口的狱卒换了,她们认识的那两名狱卒不见了。韩妻正在惊慌之时,突然身后有人在叫她买点心。
韩妻扭头看时,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蹲下来查看她的点心,看到韩妻盯着看他,笑了一下说道:“不认识我了?我是狱卒。”
韩妻一下子醒悟了,半张着嘴“啊”了半天,“大人见笑了,大人穿这身平常的衣着,小民确实认不出来了。”“你随意拿,随意拿,不要你的钱。”韩妻忙张罗着。
那人头也不抬地说道:“钱还是要给的,不然别人会怀疑你的。下面的话你听好:现在军牢里掌管审问的人是铁长官,他是大将军府的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以后不要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大人请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那大人——他是个怎样的人?”韩妻问道。
“他黑黑瘦瘦的,看起来是个谨慎精明的人。对了,听说他只在润金楼吃饭。好了,这些你称一下,要多少钱?”
韩妻拿起称称了一下,答道:“三枚五铢钱。我来给你包好。”
韩妻送走那人,便挑了担子招呼韩缨走。很快二人便打听到润金楼的所在。这是一个精致的小楼。外面不起眼,里边却很雅致。早不到饭点,韩妻进了门就要找掌柜,弄得小二一头雾水,忙问韩妻有何事?
韩妻说有稀奇的点心让掌柜的尝尝,看看有没有用处。小二笑道我们店里的点心都是自己做的,不用外面的。韩妻说有点口渴,能否倒些茶水喝。小二应了声去提水壶去了。
韩妻韩缨母女落了座,小二提了水壶熟练地在她们二人面前摆好两个茶碗斟上茶水,便要离开。韩妻叫住了他,叫他坐下。自己从筐里拿出些点心,微笑着对小二说道:“看你忙前忙后的,来,尝尝我家的点心。嗯,快拿着!”
小二拗不过,拿着尝了下便赞不绝口,赶紧在椅子上坐稳了,往桌子上一趴又拿了一个,却面带惭愧地说道:“你这点心确实好吃。但是我们掌柜的规矩是不用外边的成货,我也帮不了你啊。”说着便要把手里刚拿的点心放回去。
韩妻忙拦住,“没事没事,你吃吧。我还有点事想问你呢。”
小二收回了手,边吃边说:“有什么事,你问吧。”
韩妻略微沉思着,似乎是在明晰一下思路,然后才说道:“你们这里有上好的雅间吗?”
小二兴高采烈起来:“有啊,当然有了。”
韩妻接着说:“这几天我家女主人有贵客要来游玩,我想去看看你这里是否合适,你能带我去吗?”
“好嘞!”小二一声亮嗓,起身引二人上楼去了。
楼上更加雅致,处处曲径通幽。连看了数间,把韩缨看得眼花缭乱,韩妻却不是嫌弃离楼梯口近就是嫌弃光线暗,要不就是嫌弃窗外风景不好。
小二也有些泄气,便问道是何贵客,如此讲究?
韩妻带着怨气说道:“那是京师来的,要的就是讲究。”
小二见了忙陪下笑脸,道:“是大户人家吗?”
韩妻看了他一眼,道:“是又怎样?”
“若是,倒是有一间绝好的雅座。请跟我来。”小二立马哈腰作请。
小二在前面带路,到了僻静处,打开一扇门,这间果然是好。光线明亮,陈设精致,似有缕缕花香。韩妻推窗观看,窗下是一个小花园,各色鲜花争奇怒放。一株细柳在窗边摇曳,几排细长的翠竹矗立在另一边。
韩妻面露满意之色,却问起小二:“隔壁的房间看起来风景更好……”
小二急忙打住:“客官,那间早被包下了。”
“哦,”韩妻面带遗憾之色,“是吗?我出双倍的价钱呢?”
“那也不行,那是我们掌柜的常客。”小二急忙辩解道,但随即开始打量着韩妻,“你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韩妻从身上摸出一个布袋,小二大眼一看就知道足有五两之多,立刻低头哈腰连称眼拙,怠慢了客官,忙不迭地给韩妻道不是。
韩妻漫不经心地问:“那客人每天都来吗?”
小二忙答道:“不,这个说不准。有时每天都来,有时三五天也不来。不过每个旬末是必来的。”
明日不就是旬末吗?韩妻盘算着,怎样也把晚宴安排在明天。
小二把韩妻扶下楼,在僻静处坐好后问道:“客官是要哪天来用呢?”
韩妻似乎没听见自顾地问:“那客人可介意我那间有人吗?”
“只要是大户人家,那客人就无妨!”小二看了看韩妻,小心地说道:“客官的贵客……”
“我们也无妨。”韩妻听明白了小二的意思。
“这就好,这就好。”小二欢喜得搓着手,而后问道:“客官是要用哪一天呢。”
“我们想定明天。”韩妻道。
小二接着问道:“客官是否要提前看看单子,好让下人们去准备呢?”
韩妻答道:“这个当然是要的。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饭菜单子拿来,我看看是否适口。”
韩妻点完饭菜,留下一百个钱当定钱,似是无意间对小二说道:“隔壁的客官是什么人?”随即笑着说:“你别多心,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是怕到时别闹出什么岔子。”
“这个客官请放心。”小二一脸恭维地说:“那位客官也在京师待过,见过大世面却是谨慎之人。你别说,他相貌平常却是很有福的。”
“此话怎讲?”韩妻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我提前向您说吧。”小二故作神秘地说道。“也好您有个准备。他相貌黑瘦,绝不像权势之人。若不是那身华服,十有八九会认错。就像您,您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我也以为您只吃碗饼呢。”
“说什么呢?!别打岔!”韩妻瞪了小二一眼。
“是是是!”小二赶紧接着说:“可是如今有大将军罩着他,他可是吃香的很呐。你还别说,他对吃的是很讲究的。为什么他只来润金楼?我们润金楼就是一个字——鲜!”
“这么说,他是大户人家?”韩妻问道。
小二作揖答道:“绝对是大户人家!只是家在京师,所以才在小店逗留。不然小店可留不住这位贵客。”
“好了,你们准备吧。”韩妻打发着小二,挑着担子和韩缨回去了。
路上,韩缨忍不住问母亲:“那里可真漂亮,大户人家的日子可真奢华!”
韩妻回来跟王氏商量自己的想法。王氏却说:“真正的大户人家是不会出来吃的。他们会把厨子请到家里做的。”
韩妻慌了:“哪我岂不是早露馅了?小二为什么还收了我的定钱?”
王氏劝住说:“那也不是,店小二是想做成生意才这么说的。那位铁大人也未必不是真的大户,小二说的是有些道理。只是他肯定我们不会是大户,大不了是个富户罢了。”
“那小二还愿意我们在隔壁?不怕那客人生气?”韩妻不解地问。
王氏笑笑了说道:“因为我们是女客,还是不一般的女客!这样讲究的女客就是铁大人也少遇吧!”
“哎呀,莫不是反而上了小二的当了!”韩妻有些忿忿不平。
王氏却笑道:“如今虽‘钱’字当道,但要送的深入其心,才能收到奇效。这深入其心可真要好好动动脑筋才行。你看小二却为我们指了一条便道。”
“不成!”韩妻沉下脸说道,“我们可是正经人家,不能做那样的事!”
“姐姐误会了!”王氏拉着韩妻的手说,“小二在这件事上无意间帮到了咱们。他肯定会给那个铁大人暗示的。刚才姐姐说那个铁大人贪吃吗?正好,我们就做些好吃的东西愿者上钩,姐姐看怎样?”
“好好,还是妹子聪明伶俐啊!”韩妻终于对王氏笑道。
第二天日头西斜,韩妻就出去租辆带棚的牛车。王氏一身全新打扮,披金戴银,贵气袭人。王氏本就标致,又略施粉黛,婷婷玉立,活脱脱一大家闺秀。连韩缨见了,也赞不绝口,说要改称王氏为阿姊。招来韩妻一顿笑骂。
韩妻一身下人打扮,嘱托韩缨在家守好门户,便扶着王氏出了门,正似一对要好的主仆。
不多时,牛车来到润金楼。韩妻扶着王氏下了车,小二在门前慌忙往店里迎。掌柜也出来了,接过点心盒子亲自给送到房间里。
房间已经整饬一新,清风徐送,暗香扑鼻。玲珑的高几凳上恰当地摆放着几支娇艳欲滴的鲜花,使雅致的花瓶也透着妩媚的柔光。几幅洒脱的字画挂在明亮的位置,衬着市内的桌椅更加古色古香。窗外的几缕翠竹恰到好处地映在窗格上,顽皮地不停招着小手。巧的是窗户上方正挂了一副长条的飞天图,二者似有引人入胜之意。
王氏款款落座,赏了掌柜一盒点心,让伙计们尝尝。掌柜的谢了,叫了个伶俐的小伙计在一旁伺候。小伙计斟好茶水,摆好点心,退立在门边候着。
王氏和韩妻边吃点心边闲聊。不到半个时辰,小二领了客人从门前经过,王氏不由得回头一看,那人一身华服飘飘,正好也向门里瞟了一眼。王氏看见他的目光犹如闪电一般射来,登时心里就砰砰乱跳。那人脚步并不停留,径直去了隔壁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