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不知什么时候竟偷偷透出来,滑落到丝绸上,消失不见。丝绸没有失去它的光泽,就像流淌的时光,不管有多久远,它一直都那么漂亮!
飞弦笑了,因为她曾经拥有过一个完美的大婚典礼,不久还会再有一个。第一场大婚让她永远不会老去,她的身心她的音容就保存在一个完美的时刻,并一直延续下去。在这一点上,她还是怨恨冉闵的,因为这是个自私的决定。
如今烟消云散,但它留下的味道却永远停在那里,像一座石碑,不大却很显眼,越看越悠长。
随着婚期的临近,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女鬼们越来越多。她们彬彬有礼、举止适当,甚至应该是自己贴身的婢女做的事,她们也做得井井有条。飞弦突然发现她的贴身婢女不见了,她太贪玩了,回来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飞弦无事做,心也乱,没有丝毫抚琴的兴致。心底里隐隐约约泛起的不安和焦躁,慢慢往喉咙里翻滚,越来越汹涌。她急促地支应着这些往来的女鬼们寻找,弄得她们手足无措,她们只好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黑骑兵。乌口知道这件事弄大了,就去向韩虎赔罪。
在得报飞弦的贴身婢女也被除掉时,韩虎果然勃然大怒。他劈头盖脸地骂乌口:纵使那婢女铁了心地奉霸王为主,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她可是飞弦的贴身婢女!以后有的时间和机会,你这样操之过急,弄不好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再不济,也要先问问我,再做决定!
乌口说:那婢女不是霸王的余孽,却记得前世的事情,所以我才除掉她。
韩虎的心思出去打了个旋儿,又飞快地回来了。他冷静地拍了拍乌口的肩膀,说:你做的对!我去找飞弦解释。
韩虎也不知道怎样向飞弦解释,他对女性有种天生的陌生感,甚至在拥有乐葿多么久以后也是如此。但他要是不做,谁可以代替他?飞弦作为他尚未娶入的妻子,只有他去是最合适的。
韩虎为此捏造了一个故事,说那个婢女在游玩的时候失足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石缝里,并叫来了当时和她在一起的女鬼作证。女鬼配合得很好,把当时的惊慌失措演得逼真极了。
飞弦打发走了女鬼,就质问起韩虎来: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在撒谎!你看看你自己,撒个谎吞吞吐吐的,表情僵硬得像石头!告诉我,你们把她藏哪儿了?她是知道很多东西,如果你们不想她说,我可以叫她不说,为什么非要把她逮走呢?你们趁早放了她,不然,有你们好看!
韩虎见抵赖不过,索性把事情和盘端出,并说这事完全是他的责任。飞弦信了韩虎的话,不哭也不闹,她告诉韩虎她想独自个冷静冷静,她太累了。明天就是大婚典礼了,韩虎也怕飞弦使了性子,闹得婚礼上难堪,就交待随侍飞弦左右的侍女,不要去打扰她,远远地照看就行。
韩虎的忐忑还没有到第二天就把自己惊醒了。外面慌乱的脚步声闯进了屋里,有值守的黑骑兵向韩虎报告:新夫人的屋子着了火,于校尉正全力抢救。
韩虎非常沮丧,但这也坚定了他今日大婚的念头。他立即传令:查看新夫人有事无事,速来报他。
不多久,新夫人就被送到了韩虎的住所,她气呼呼地望着韩虎。随侍侍女向韩虎回报:新夫人无恙,只是大婚的礼服被烧坏了。
韩虎支走了所有侍从,在飞弦面前来来回回踱了好长一会儿,才停住问:火是你放的?
飞弦依旧气呼呼地说:是!
韩虎问:你是不是不想参加我的大婚?
飞弦说:不是!
韩虎说:我和你的大婚是逢场作戏,你放心,我是不会碰你的,我对你没兴趣。所以,请你实话实说,我不会怪你的。
飞弦说:我真的不是,我没有骗你!
韩虎问:那你为何这样做?
飞弦说:你冒犯了我的权威,我要把它夺回来!
韩虎看着目光如炬的飞弦,眯了一下眼,迟疑地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飞弦说:我做了将军夫人,要配给我百名侍从!
韩虎说:这个可以答应你!
但韩虎不敢松口气,他接着问:还有吗?
飞弦倒是松了口气:当然有!如果以后你做了这里的王,我必须为这里的王后!
韩虎说:那当然。
飞弦接着说:我既然是王后,这里的女鬼都要统统归我管!女鬼的事你们都不能插手!
韩虎松了口气,女性就是奇怪,很容易把未来还不确定的事当真,就像飞弦会觉得明天就会成为王后似的。而男的往往会把未来不确定的事作为承诺,来逃避自己的眼前责任:未来的事指不定发生不发生,不发生当然可以轻松过关,就算发生了,她们的心思到时候又不知道会变到哪里去了。
韩虎说: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的婚服……现在重做,也是来不及!
飞弦说:没事!大不了我可以素衣大婚,我不会介意。
韩虎说:我答应你了,你也要答应我:大婚要好好配合,有始有终!
飞弦说:我累了半天了,我要歇息!
说完,飞弦径直绕过韩虎,走到里面的塌,钻进了韩虎的被窝。
韩虎不睡了,坐在门口等时辰。
不一会儿,飞弦轻微均匀的喘息声传来,韩虎忍不住回头去看,飞弦的头埋在松软的被窝里,平静而安心。韩虎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她真是我的妹妹吗?
大婚的节奏咣的一声就到了。一队侍女紧张地往这边赶,还不断被自己催促。她们看见了门口的韩虎,意想不到的迟疑起来。韩虎起身,叫她们进去。她们施过礼,就鱼贯而入。韩虎瞥见了她们手里捧着的红纱。
飞弦那边很快就热闹起来,她们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红纱,正忙着给飞弦裁剪大氅。衣服来不及做了,做件红色大氅,远远望去,也跟婚服差不了多少。
韩虎的侍从也到了,他们去了另一个屋,也开始洗浴梳头涂脂换衣。
屋外喜乐声起,韩虎穿着绣着五彩祥云的黑红大氅出了门,在一片吆喝唱歌声中骑上了装扮喜庆的枣红马,领着一座十六抬的花喜大轿出了门,在还没有修整齐的地下城道路上游夸一圈,又回来了。三请三拜之后,飞弦才用红绸遮了头,由侍女搀扶入了花喜大轿。鼓乐齐鸣,扩大了一倍的队伍载歌载舞绕着地下城又绕了一圈。
之前那一圈是热场,更像是通知:都出来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其实,那也用不着通知,喜乐声一响,地下城可都知道了,因为大伙儿都应着心呢。
这一圈才是真正的开始,队伍的行进明显缓慢了许多。吹奏的使出了潜藏多年的大口气,爆发出的声音既美妙更是洪亮。载歌载舞的也全力搅动着地下城的空气,把自己的欢乐融进这空气,让它们随之流淌到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
摩罗站在地下城最大的平台之上,前面的座位已经摆放整齐,各项物件一应俱全。虽然他还在努力地回想还有没有遗漏的事情,但他的眼光没有离开过那支被喜乐包裹着的队伍太久。他也想把这件事办好,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因为昨天的那把火也把他给吓坏了。
纷纷扰扰的队伍终于向这里进发了。可以看见韩虎的马,也可以看见飞弦的喜轿了。他们慢慢地上来,韩虎下了马,飞弦下了轿,他们在摩罗面前站定。拜天拜地拜祖上,夫妻对拜然后敬茶给摩罗王。
摩罗王心里喜洋洋,吃茶打赏样样忙。把飞弦抬进了新房,高台上成了欢声笑语和酒肉的主场。韩虎趁着高兴擂响了鼓,叫一众听他宣讲:从即日起就没有黑骑兵的名字了,从此以后,天地间多出了一个崭新的势力,它的名字叫酆都鬼兵!
大伙儿听了闹哄哄,只要穿的暖吃的足,叫啥都行!就图个高兴!
摩罗早就同意韩虎的想法,这个名字有利于统一酆都的力量,他最害怕黑骑兵不愿意。但在鲍维四兄弟的协助下,黑骑兵们也接受了这个提法,他们也接受了这个现实:黑骑兵的名字真的成为过去的事情了。
见到韩虎兴致很高,摩罗也就放心了。他内心盘桓已久的想法也该找个合适的机会给韩虎说了,这可关系到酆都地下城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