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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少年矿奴

一盏灯,确切来说就是一个能发光的物体,放在一个残破不堪的小鼎里。小鼎三足其中一个缺了一块儿,鼎口布满豁口,只有两耳还算完整,两耳中心各有一个小孔,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细绳通穿两孔,而后挂在了插在墙壁上的铁钉上。

灯光逐渐微弱,整个空间寂静的可怕,只有潮湿的壁顶上偶尔滴下的水滴,打在不大的水洼里,发出嗒嗒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蓦然间,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划破了仿若永恒的寂静。

“咳咳……”

空间的角落里,一条单薄的身影蜷曲着,痛苦地抽搐着。

好一会儿,咳嗽声渐息。

声音的主人贪婪地吞吸着空间里稀薄的空气,发出夸张的呼哧声。

良久,呼吸声平稳了下来。

莫云,刚刚又从阎王门前溜达了一圈。

“妈的,命是老子的,身体也是老子的,你不是自称绝世魔神么,照样被老子三番五次的打跑,哼哼!”

莫云,从潮湿的地面上爬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肢,自言自语道,沙哑的嗓音里透露着三分倔强,倒是有七分自得。

“糟了,魔晶灯里的碎晶石还剩三块,少了十二块了,我这次竟然昏过去了五天!”

莫云一边咒骂着,什么老混蛋耽误自己事了,什么早晚有一天灭了你个老东西了,云云。

还好,进矿洞之后,前七天收获颇丰,倒也能应付的来主家的任务。

莫云,年一十六岁。

其父莫青山,于四年前留书一封,然后不知所踪,留一儿一女和妻子柳氏于家中。

原本就不太宽裕的生活,就变得越发捉襟见肘了。

看着劳累的母亲,十二岁的莫云非常难过。为了补贴家用,自己偷偷的收拾了一下小小的行囊,跑到离家十几里山路的观海镇,拜入当地两大家之一的李家,做了个小小的矿奴。

矿奴,采的是晶石矿。

当地的矿奴分两种,其一就是莫云这种,本是自由之身,自愿拜入势力家族的,其二就是,各大势力花钱购买的一些奴仆,乱世之中,想保得自由之身很不容易。

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莫云更多一些自由,只要按期完成主家的任务,其余时间可以自作安排。而对那些买来的奴仆来说,自由只能是奢望。

好不容易适应了酸疼的躯体,胡乱的啃了些有些发霉的干粮,莫云又投入了劳作当中。

莫云想,多挖几块晶石,就能多领几个赏钱。小妹莫雨每次见了李家大小姐头上别着的漂亮发卡,两眼都是浓浓的羡慕。虽然小姑娘懂事儿不说,但拿妹妹当宝的莫云怎能看不出来,可他除了满腹心酸,什么都做不了,没钱!

每半个月,莫云都会从拼命挖矿赚来的赏钱里面,拿出一半给母亲补贴家用,一半自己存放在小床下的瓦罐里。

“再有几个月,肯定能买下来那款发卡吧,到时候给小雨儿一个惊喜,嘿嘿。”莫云美滋滋地寻思着。

七月十五,正是这次交矿的日期。

晌午刚过,莫云便迫不及待的钻出了狭长的矿洞,一边揉着被阳光刺得生疼的眼睛,一边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毫不顾及当空那想要焚烧大地的炎炎烈日。

“混蛋小子,磨叽什么呢,还不赶紧滚过来交矿!”

“哎呀,石头哥啊,一听声音就是老大您,嘿嘿。”莫云再次抹了下阳光刺眼流出的泪水,强迫自己睁了下眼睛,朝着声音的主人走来。

石头哥,李石头,属两大家之一李家的枝系。

“少废话,赶紧完事好回家,这天能晒死头牛,妈的!”明显的,石头哥对大热天自己的差事相当有怨言。

凭着刚才那瞅了一眼的印象,莫云闭着眼睛磕磕绊绊的走过了一段山路。到得石头哥近前的时候,才勉勉强强适应了外界的光线。

“咦,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呢,石头老大?”

以往每次收矿至少是两个人值守,所以莫云有点纳闷,随口一问道。

“少他妈废话,赶紧交矿!”李石头的脾气像天上的烈日一样火爆。

莫云撇撇嘴,懒得和这个混人再做交流,一把将随身布包取下,把晶石倒在了李石头面前的石桌上。

莫云闭了嘴,李石头嘴却没闲着。

“大嘴兽又出来了,说起来也真厉害,几天功夫就吃了二十几个人了,听说是从北面矿区出来的,你这采矿可得当心啊,嘿嘿,说不定下个倒霉鬼就是你呢,嘿嘿。”李石头一边划拉着晶石,一边怪笑着说。

莫云知道,李石头绝对不是关心,只不过自己并不在乎,心想,老子早死过好几次了,不差这个大嘴兽再来一次。

没几下,李石头划拉完晶石,伸出两只手打出一个手势。

“一百二十块,收获不错啊小子,嘿嘿。”

其实,这堆晶石是168块,莫云数好了的。不过收矿人私扣晶石,是一种潜规则,莫云唯有叹息。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莫云手里来回排着几枚铜币,叮当作响,听在他心里无比爽快。

大嘴兽,嘿嘿,那自有仙家来人收拾,就算再担心害怕也不顶用,莫云寻思着。原来李石头刚才那番说辞,莫云还是记在心里了。

说起仙家,莫云就想起鼎鼎有名的太清宫和云溪洞,每三年就会大开仙府,出世收徒。仙家收徒,着重仙缘不看出身,正因为这个惯例,势力家族才不敢过分嚣张,这世上穷苦人家才能得以苟活。

为什么这么说呢,有实例为证。据说曾经有个穷苦人家,全家被一势力家族子弟残害而死,独留一男童藏在水缸里得以存活。后来这个男孩童有幸被一云游于此的散修看中,授以修行之道。再后来,据说这个散修师傅,为了给徒弟斩除心魔,带着这个男孩,将该势力家族举门灭绝,随后云游而去。

正因如此,势力家族皆有明文规定,不得无故害人生命,至于暗地里如何,呵呵……

今年八月,正是又一届仙门收徒之时,距今还有半个月时间。

“爹爹在家之时,从不允许我参加仙门收徒大会,这一届,我必要参加,只要我能被选中,母亲和雨儿就能不再受苦,据说,就连外门弟子,每月还有1两奉银呢。”莫云暗暗下定决心。

莫云家住元宝村,因地形似元宝而得名,离矿区不算很远。

回到家时,莫雨正倚在门口大槐树下等着哥哥,十二岁的小丫头竟然有种亭亭玉立的感觉。见到哥哥回来,一路小跑过去,然后吊在莫云一只胳膊上,莫云作势甩了几下,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就是不松手。就这样莫云半拖着妹妹,走进木篱笆院子。还没进屋门,就闻到饭菜的香气,莫云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心里瞬间被幸福充满。

柳氏知道儿子今天有半天闲余时间,能回家一趟,于是用心地准备了一桌饭菜。虽没有山珍海味,鸡鸭鱼肉,但看着懂事的儿子,狼吞虎咽的吃完一整桌饭菜,她就很满足。这个时候,她感觉,就连丈夫不告而别的惆怅也淡了一些。

翌日,天刚朦朦亮,莫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洗了把脸,用盐巴漱了漱口,怕吵醒母亲和妹妹,他蹑手蹑脚的走出家门,顺手摘下了挂在槐树上的矿灯。在他身后,一道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慢慢走远,过去三年里,同样一幕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会哭。他还知道,母亲定是担心,怕哪一天他回不了家,她要尽可能多看一眼。莫云慢慢地走着,尽可能得让母亲多看一眼。

多年来,不知多少老幼矿奴沉寂在黑黝黝的矿洞,再也没能回到温暖的家……

等莫云感觉离家足够远了,他加快了脚步。他得照例去李家,找管事领取十五枚碎晶石。

当他走进矿洞的时候,夏日早晨的最后一丝凉爽正好消失,烈日尽情地炙烤着大地,矿洞反而成了避暑的好地方。

阴凉的感觉,像一张邪恶的大嘴,慢慢地吞噬着闯入者。每次进入矿洞,少年都有同样的感觉。渐渐地,外界的一切声音慢慢的寂静下去,只剩少年踏踏的脚步声,偶尔,洞顶凝聚的水滴,砸落在积水里,发出嗒嗒声。声音单调得可怕,少年甚至怀念起外界聒噪的蝉鸣声。至少,那是一个鲜活的世界,少年心想。

少年的心,也慢慢的冷了下来。

他在这寂静的世界里,有足够的时间,去思索他所经历的事情,任由结实的双臂,机械地挥舞着矿锄,做着各种繁琐的动作。

短短三年时间,莫云竟然无从想起父亲的容貌,只记得,一个身形,高大而稳重,和蔼而可亲。

莫云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何能狠心抛下温柔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一双儿女,独自离去;他又到底去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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