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潼江县或落英山,一路向西南,约两千里,有一巨大山脉,西北东南走向,绵绵横亘数千里,群峰错落,古木森森。其间,有小山如陆龟,亦有险峰似斧斫,百般奇景,不一而足。
这条巨大的山脉,犹如一条巨龙一般,横卧与此;周围小山小脉,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将此山脉拜于其中。
此山脉,便是“益州第一岭,天下无双脉”,大衍三宗之玄一宗宗门驻地,青岭。
青岭中部,巨峰突起,直插云天,高达万仞,望者落冠,名为望仙山。
玄一宗宗门,便在此处。
望仙山腰,亭台楼阁数不胜数,趁山势而建,列矩成规,层层而上,仙气袅绕,气势恢宏,一派仙家大宗之景,让人忍不住心生膜拜之意,又生陶醉之感。
在众多建筑最上方,有一大殿呈俯视众生之相,超然而立。大殿大门之上,硕大匾额悬其上,大书三字:玄一殿。此乃玄一宗核心之处。
大殿之上,有一巨幅塑像肃坐殿正位,此人身着杏黄八卦袍,头戴紫金鹤莲冠,须发浓黑,面容年轻,眉目含笑,右执拂尘,左结法印,跌坐其上。
塑像之下,设案摆香,以行供奉之事。
此时大殿中气氛凝重,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大殿中左右分列盘腿而坐十二人,皆是身着青天白鹤祥云袍,前方盘坐三人,则是身着红底北斗八卦袍。这其中有鹤发童颜者,也有乌发黑须者,只是无一例外,皆是面色阴沉。
只听上位三人之中,坐在左手边那位枯瘦中年沉声说道:“哼,这大法宗欺人太甚!竟然敢如此嚣张,将苦木师弟击成重伤,昏迷至今!我看,不给点颜色看看,他大法宗还想上天了!”
一句话几乎是引起了殿内所有人的愤慨之意,人人面色愠怒,只有少数几人面色无恙。
坐在上位右手边那位,则是面容白净,身量略胖。只见他却是一脸平静,不温不火的说道:“这仇是要报的,只是却要讲究个策略……”
“哼!”他还没说完,就听下面一人一声冷哼,“策略?敢问玄心师兄,要什么策略?苦木师兄昏迷三日,神魂受损,至今未醒,若不报此仇,我丹阁之人,决不答应!”
原来此人乃是玄一宗丹阁中人。
玄一宗以职能分阁,以资质划堂,阁有丹阁、器阁等数阁,堂则分外堂、内堂和静修堂三堂,此外还有其他日常机构。
如今在坐,皆是各阁左右阁主、各堂执事及部分长老。而上首三位,左位瘦者乃是玄一宗左监院玄净真人,右位胖者乃是玄一宗右监院玄心真人,中位便是玄一宗宗主玄羽真人。
而刚才堂下出言顶呛玄心真人的,便是丹阁左阁主玄胤真人,而苦木真人则是丹阁右阁主。
那玄心真人听罢,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只是轻声说道:“虽然大法宗此举为正道所不齿,且置我玄一于无视,实在是可恶至极。而苦木师弟如今虽然重伤昏迷,却也性命无忧。至于些许损失,便向大法宗责要补偿便是。”
看了看堂下诸位,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此时大动干戈,置正道大局而不顾,定会致使邪魔四起,四维不稳,此次幽独双煞便是例子。况且,那灵止真人也受到断臂之祸,也算两怨相抵。诸位以为如何?”
“嘭!”
话音刚落,就见大殿大门被人从外面一掌推开。
“哼!我觉得不如何。”
来者正是紫阳真人。只见他现在身后跟着三人,一人是东山真人,另外二人竟是陈魁和陈耘墨。
“哦?”玄心眉头一皱,问道,“不知紫阳师弟有何见解?”
“见解不敢当,”紫阳浑不把玄心放在眼里,一脸傲气的说道,“只是想问问玄心监院,你可知何为神魂?你可知神魂受伤对修道者又是什么概念?”
玄心面色一滞,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紫阳真人说道。
“哼,若不是玉阳师伯拿出补魂丹,苦木师弟便会神魂不稳,修为停滞,从此不得寸进!”紫阳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难道玄心监院这般不顾同门情谊么?”
玄心真人面色一沉,顿了一下,问道:“那你待如何?”
紫阳眼睛一眯,恨声道:“不求其命,但求一魂!”
堂下诸人顿时一阵嘶声,这紫阳真人好大的口气,苦木只是伤及神魂而已,他却要收灵止老贼一魂。
要知道,人有三魂六魄,修道之人还有神念,所谓伤及神魂,便是魂魄或神念受伤,至多修为受损或神念受伤,尚能补救,但若是失一魂或者一魄,那么是魂魄不全,就如凡人患失魂之症一般,昏迷终生。
“哼!大言不惭!”玄心真人闷哼一声。
“玄心师弟,”玄净突然插话道,“这事虽不可如紫阳师弟那般鲁莽,但也不必太过小心翼翼。这上下牙还相互龃龉,何况是人与人、宗与宗?因此,该讨的说法还是得讨,该有的惩罚还是得逼着对方做,否则我玄一宗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而我等又有何面目面对宗内弟子?有何面目于此祭告玄一祖师?”
“玄净师兄说的极是……”堂下一阵附和,而玄心却哑口无言。
“好了,”宗主玄羽突然示意大家安静,而后说道,“此事就按玄净师弟说的办吧,就由玄净师弟酌办此事,紫阳师弟也一同相助吧。”
“领宗主法旨!”
“那,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吧。”玄羽宗主轻声说道。
众人闻言,正打算起身离去,却听紫阳带来的两个小孩儿急声喊到:“宗主!”
“哪里来的小辈?怎得如此不知礼数?来人,轰出望仙山!”堂下一位闻言便怒声喝道。
说完便见大殿之外跑进来几个年轻力壮之人,上前便要将两个孩子架出去。
“住手!”紫阳真人忽得一怒,大袖一甩,那几人便“嘭”“嘭”“嘭”几声飞将出去砸在地上,惨呼不已,“玄司,不要占着你是执法殿执事,便目中无人!”
“我何时目中无人了?明明是两个小辈无礼在先!”那位玄司真人闻言立马回敬紫阳,此人肃容炬目,看着一副严苛之相。
旁边一直未曾出声的东山真人却接口说道:“玄司师弟,这两个孩子乃是那天我们带回宗内的,一人拜在紫阳门下,一人拜我的门下,那日拜师仪式上,你也见过,今日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况且也只是喊了一声宗主而已,也说不上哪里无礼吧?”
玄司一阵尴尬,他其实只是不喜紫阳的高傲姿态,借题发挥而已,如今却是不再说话。
玄羽宗主一看如此,便问道:“你二人有何事?”
二人一听此言,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口中哭喊着:“求宗主师伯救救浩哥儿!”
“嗯?那个浩哥儿又是何人?”玄羽宗主一愣,这人还真没听过。
也不怪他,那日紫阳一行人回来之后,众人一阵忙碌,皆在关心苦木真人伤势,而且众人得知陈子浩被赤炎打下万里高空,想必已经尸骨无存,便也没有再提及,毕竟出紫阳之外,其他几人也就与其只有一面之缘。
紫阳见状便立马上前将陈子浩一事说与众人。
宗主还未发话,旁边玄心真人一听,便一脸嫌弃之色,说道:“哼,为一尚未入门之人,还是中下之资,不值得大动干戈,你二人就好好修炼,将来有成,回乡照拂一下那个陈子浩他父母便是。”
玄羽宗主没有接玄心的话茬,而是盯着陈魁、陈耘墨看。二人穿着入门弟子所穿的灰布袍,一脸紧张,听完玄心的话之后又是满眼的悲伤和失望。
“你们怎知那个陈子浩还有生机?”玄羽宗主好奇地问道。
“感觉。”陈魁想都没想,一口就答道。
玄心一听,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却被玄羽宗主挥手打断。
玄羽真人又看向陈耘墨,只见这孩子男生女相,杏眼流波,却是一身掩藏不住的聪明之气。
陈耘墨刚要说话,紫阳真人突然开口道:“宗主,先让大家都散了吧。”
玄羽一皱眉,想了想,便点头道:“大家就散了吧。”
紫阳真人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玄净和玄心,玄羽马上会意,虽然不知紫阳搞什么鬼,但是还是说道:“二位监院师弟,你们也散了吧。”
玄净没说什么,施一礼,抬腿便走,而玄心则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玄羽一挥手给挡了回去,也只得盯了一眼紫阳真人,一甩袖子,走了出去。殿内就只留下玄羽、紫阳、东山和两个小孩。
“现在说吧。”
“是,宗主,”陈耘墨倒是中规中矩的行了礼,才开口说道,“真的是感觉。自从今晨我与大魁二人在师父紫阳师叔的相助之下,踏入仙途,便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感觉浩哥儿还活着。这种感觉一直没有消失。”
陈耘墨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宗主一眼,生怕宗主将他轰出去,毕竟这个说法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不过他看到的,却是玄羽一脸的震撼。
“紫阳,东山,两个孩子都是今早入道?”玄羽一脸震惊的说道。
“是的,宗主师兄。”东山真人开口说道,“我们也是惊异万分,二人入道仅仅花了两天时间。当初初测根骨,只是中上之资,回宗之后,再到测灵殿仔细一测,却发现竟然是上佳之资,犹胜我与紫阳之上上之资。”
“哈哈哈!好!好!天佑玄一!”玄羽真人哈哈大笑,兴奋地说道,“两日入道,千年奇才,万年难遇!难得之处居然还是灵犀之心,听起来,还是三人都是灵犀之心,难道是玄一祖师显灵,护佑我宗香火传万年么?哈哈哈!”
紫阳真人一听,也是难得的笑道:“这天下宗门,自古以来,从未有能立宗万年者,而今看来,我玄一宗应是要开万世先河啊!”
“对了,宗主,那陈子浩也是五日入道。”紫阳突然想道这点,便说了出来,也算是加码。
“哦?”见过两日入道之后,一听五日入道,玄羽也便不像刚才那般惊喜,但也有些高兴,“如此说来,我们还是得全力搜寻陈子浩下落,以全二人情谊,也是玄一之幸。”
若是要他们知道陈子浩乃是一夜入道,在场几人可能会疯吧。
紫阳、东山相视一笑。
两个小子一听,顿时“咚”地一声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口中激动的说道:“多谢宗主师伯!多谢宗主师伯!”
“此事不得外传,否则严惩不贷!”
“遵宗主令!”
“哈哈哈……”玄羽大笑着走出大殿。
………
“师父师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子浩哥哥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丫头莫急,这小子福大命大,死不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过不了多久是多久啊?”
“过不了多久就是很短的时间……”
“那很短的时间又是多久啊?”
“嗯,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三天……”
“三天啊?还要这么久啊……”
陈子浩模模糊糊听着耳边有人在说着什么,意识慢慢恢复,从脑袋,脖子,肩膀……脚掌,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终于感觉整个人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过了一会儿。
“师父,子浩哥哥什么时候醒啊?”
“都说了,过不了多久的。”
“过不了多久是多久啊?”
“……”
“师父?”
“……”
“师父,你说呀,过不了多久是多久?”
“我不知道……”
“啊?你不知道啊?……师父好笨……”
“……来来来,拿这个,去刺他人中。”
“会不会很疼?”
“不会……刺了他就会醒……”
“真的!?那好吧……”
陈子浩越听越不对,可惜自己目前还有些动弹不了,心中却是大急。就在这时,忽觉人中一阵剧痛,随即一声惨叫,便猛然睁开了双眼,手脚也能动弹了。
“啊!子浩哥哥醒了!”
呼!陈子浩长吁一口气,定了定神,翻身坐起,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之上,天儿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根银针,上面还有一颗血珠。
嗯?陈子浩一摸自己人中,轻微一凉,伸开手,一点小小的血印印在手指。
“子浩哥哥,我是不是扎疼你了?你都流血了……”
“不疼不疼!天儿手艺真棒!”陈子浩一边嘴上夸张天儿,心中却是痛骂坐在桌边一脸诡笑的苍苓真人,什么方法不用,非得用这种欺骗儿童的手法,阴险至极。
“苍苓师弟可在?”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外响起。
“咦?掌门师伯来了?”天儿一听这声音,便腾腾腾跑出去。
门外响起那人一阵疼爱的笑声:“哈哈,天儿又长高了,真乖!你师父在不在?”
“在呢,掌门师伯。”
“哦,那就好,我来找他有事,带我进去吧天儿。”
“好!”
说完,便听一阵脚步声进来,陈子浩抬头一看,这便是天儿的掌门师伯?
只见他身高八尺有余,穿黑色云纹袍,金冠束发,黑发黑须,面部线条柔和,只是颧骨略高,若不是衣着大气,直像邻家大叔。
“这就是救了天儿的子浩小友?”只见他温和地问道。
陈子浩赶忙要起来施礼,却被他阻止:“你还是躺着吧,好好养病,养好病之后,可以考虑考虑入我长青门,修道成仙。”
陈子浩刚要说话,却听他接着说:“你先和天儿玩着,我们有事要谈。”
说完,便和苍苓真人出了房间。
也不知他们聊了什么,只听得最后苍苓真人在送走这位掌门之时说道:
“一切听从掌门吩咐,苍苓定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