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疤痕
男孩的话还没说完,院长陡然将其打断,虽然语气似乎不太重,也没有什么严厉的表情,但是连年仅四岁的孩童都看的出来其内心的震怒。
“你姓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可以姓甄。”
小男孩被吓的一怔,刚才的那股天真和笑脸转瞬即逝,呆呆的站在原地,凌乱的小脑袋低垂着,手臂间有些不住地微微颤抖,虽然他极力的想隐藏起那丝畏怯,不过本能的反映还是无法抹去的。
院长见男孩被自己吓到,十分懊悔刚才的态度,眉宇之间夹着许许痛惜,但是在他心里,那甄家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让一个这么善良的孩子跟随其姓。
沉默了一小会,院长转过头低声问道:“黄老师,他所说的白头发爷爷到底是……?”
“那位是甄家的三大管家之首,甄单。”说到甄家的时候,黄老师眼神中无意间流出了几分崇敬,如此家族,就连其管家都是气质不凡,一看就非等闲之辈,即便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是前几个月的报纸娱乐版上说……这个甄单突然病逝了。”
“其实一共就来过三次,但是他胆子也真不小,身为甄家人,还敢给这废弃的二少爷买东西。”
对于四岁的男孩来说,病逝一词很是陌生,既然听不懂,干脆就不听了吧,望着手中的残破饼干有些嘴馋,将之放到嘴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刚欲张口,顿了顿,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将饼干放回了口袋。“如果吃了就没有了,还是等白头发爷爷再来,给我带好吃的我再吃这个吧。”小男孩心里念叨了一下,旋即又是一整张幸福的笑颜。
“原来甄家也会有良心之人。”院长叹了一口气,双手负于身后,喃喃自语,“甄单……”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那个白头发爷爷,那就跟他的名,姓单吧。”
……
转眼间,十多年就这么过来了,白头发爷爷成了他心里最尊重的一位长辈,每次吃到小兔饼干的时候,内心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和平静。
虽然单潜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男性朋友,但是身边一直围绕着四个漂亮的女孩,简笙,孙绮儿,潘月灵还有姚可。
这四个女孩不仅从来没有轻视欺辱过单潜,反而每次在后者被欺负的时候,她们只要有一人在场,便都会为之出头,可也正因如此,被欺负的更加惨烈,毕竟谁也不会认为一个陨落的天才,废弃的富家子有资格拥有这几个小美女的袒护。
人生很是奇妙,很多东西都是注定的,父母是注定的,兄弟姐妹是注定的,血缘是注定的,命运是注定的,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即便单潜多不喜欢,他和甄家之间,注定是有条看不见的绳索牵扯着。
进入中学没几天,单潜就被甄家大少爷开车撞成重伤,以致于“假死”了两年之久,而这甄家大少爷,自然就是单潜的亲生哥哥——甄彧。
甄彧虽然和单潜长得有些相似,可气质和命运恰恰相反,是位货真价实的豪门少爷,一个全身散发着光芒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百般尊敬、千分阿谀,即便是校长与之谈话都是诺诺连声。
这场改变单潜人生轨迹的车祸,最终只是判成了普通的交通意外事故,赔偿一笔钱就算结束了,简笙她们认为甄家是故意行凶,而此裁决,对于甄家一点惩治都没有。为了这个不公的审判,简笙三人上诉了好多次,次次都是无果而收场,最终也只能无奈……沉痛的接受现实。
不过对于单潜来说还是很满意这个结局的,至少对于他来说,甄家富可敌国,他们的赔偿应该还算可观,至少可以帮助简笙减轻照顾大家的经济负担,也是不错。
直到有一天,灵儿偷偷告诉单潜,简笙和绮儿,为了他所谓的那分尊严,拒收甄家一分钱……包括那份合理的赔偿。
知道实情后单潜内心十分复杂,既有感动,又有愧疚,三个女孩为了照顾自己,吃了很多不应该吃的苦。高至天额的医疗费用,维持生命的针剂,药水,别说她们,就算一些富足的小康家庭,整整两年,都是难以承担。
为此,简笙放弃了之前的待遇,换了一份工作,虽然灵儿未说是做什么的,不过能赚这么多钱,一定是需要卖些尊严或者色相的工种。而绮儿放学后也会去打一些零工赚取一些家用,灵儿也想尽一份力,但是两位姐姐自然不可能让她出去做事,只得留在家中打扫卫生和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分些负担。
对于她们三个女孩的恩情,即便倾他一生之力,恐怕也是难以报答,不单单是最难消受的美人之恩,还有一份亲人之间,那种参杂着惭愧和未完成的男人责任的复杂情感。
单潜轻叹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贝壳吊坠,那右手之上,掌背之中,偌大的十字疤痕,在射入屋内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目,望着伤疤,连单潜本人都是不由得眉头一皱,眼瞳之中,满是复杂之色,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身上有如此烙印。
这道疤痕便是他的亲哥哥——甄彧借着车祸的机会赠送给他的礼物,不仅如此,还赠送了他一段奇幻的经历。
单潜在脑海里竭力的回忆着,回忆这两年所经历的幕幕景况,但是,这断续难辨的记忆就犹如打碎的玻璃一般,难以拼凑,即便强行组合也是裂缝重重,只有帧帧残图依稀浮现……
记得在刚被车撞到的瞬间,可能是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根本没有给任何的反应时间。
只听到“嗙”的一声……随后就感觉整个身体好似飘在半空中的鹅毛,浮沉挥落,而体内阵阵酥麻,如静电通彻到每一节骨缝,虽毫无半点痛楚,但飘荡起伏之间略伴晕眩之感……
卒然,碰撞之感一触即发,顿时脑颅一震,相继而来的,便是眼前那无尽的黑暗,黑暗到令人窒息,甚至连自己都分不清这剑眉之下的双瞳,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说话也说不出来,动也动弹不得,只得听到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如死亡乐章一般,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而忽然之间,呼吸好像变得越来越顺畅了,那死亡乐章的奏音也随之渐渐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在耳周。
鼻翼微微颤动,好像嗅到一些花草的香气,随之之前的漂浮感也不见了,如同躺落在了一个很柔软的草地之上,心境逐步平缓。
“原来人死后……就是这种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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