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渐淡,东方尚未见白。
从北岳铜陵城来的几支商队正悄然驶进渔阳镇西,而在相反的方向,杨不武与木大元的马车正朝小梅坳方向急驰,不过马车并非去小梅坳,而是穿过坳口后,折向北往东颐湖而去。
东颐湖在两湖行省大大有名,是轩辕大陆第一大水系龙河在流入东漓海之前流经的最后一个湖泊,湖中岛屿星罗棋布,赫赫有名的灵修世家琅环小筑就在湖心的琅环岛上。
他们要前往的是兰芋岛,烹制灵食清肠糕的一味食材野兰芋就遍生在这岛上。
清肠糕,地阶下品灵食,主料灵谷清肠稻,辅料食材野兰芋。
同样一种灵食,不同的人烹制出来,食补的作用可能一样,但口味绝对是千差万别,要美味,用料就十分重要,为何用野兰芋,是因为清肠稻味涩,而野兰芋味甘而绵柔,去清肠稻涩味,一起烹制再合适不过。
野兰芋在渔阳镇郊的一些山林里也有生长,但兰芋岛上的野兰芋最是大而肥美。
湖岸蜿蜒,碧波浩渺,水波轻澜。
木大元舟尾摇橹,两人泛舟湖上,每到一处风光极美之处,杨不武就负手船首看着远山近水,胸中万壑也无限开阔起来,整个人仿佛都要融化在湖光山色之中,回忆的思绪直窜心底。
“不武哥,你为什么修行灵种术啊,灵修流派众多,灵种可是最清苦的了。”
“呃!也许算是父亲的遗愿吧!”
“嗯!我们琅环岛上也有灵田啊,不过不是家族之人是不能上岛的。”
“有木三叔帮着说情,我很快就能去小梅坳灵田了。”
“上次我给你书都看完了吗?
“快看完了,一有空闲就看。”
“我只能借给你记载见闻的书,其它典籍必须家族里的人才能看。”
“有机会能看上这些书,已经很不错了。”
“不武哥,灵修真有那么重要么,家里人也要我修行这,修行那,我可最烦这个了,我就喜欢种种花草。”
“灵修可以让自己更强,可以让自己得到别人的承认和尊重。”
“那多累啊,自己活着还要得到别人的承认。”
“因为人不可能一个人活着。”
“不明白这些!”
“呵呵,不明白好!”
“不武哥,你才十岁,怎么说起来话和大人一般啊。”
“是么……”
想着曾经与贺兰云裳的对话,杨不武嘴角微翘,眉宇之间透着一抹欢愉的期待之色,“云裳过些天会去狐仙庙吗,说好了我种出了清肠稻,就一定要告诉她的。”
他出生贫苦,本就少有在外玩闹的机会,十岁又去了小梅坳,知心小伙伴并不多,除了青梅竹马的木大元和小珂,就只有相识于镇北小夜山狐仙庙的贺兰云裳。
一位是身份低微的普通少年,一位是灵修世家琅环小筑的千金小姐,在这个什么都要看脸的世间,能够成为朋友可算是极难得的事情。
……
木大元摇着舟橹,憧憬的目光望向湖心,“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琅环岛看看。”
杨不武摇头道:“世人只知琅环岛在东颐湖,真正见过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更不用说登岛一游了,就连周遭的渔民都从未有人到过。”
“琅环小筑可真是神秘。”
“避世而居,也许他们不愿被世间事所侵扰吧。”
轻舟随波疾行,兰芋岛已在眼前。
岛上翠然夺目,林木茂密,因野兰芋天生异香的缘故,岛上竟不怎么生毒虫,岛心处有一处小溪,溪水附近的断崖下有一处土台,那里生长着岛上最肥美的野兰芋。
二人都已跨入了灵修门槛,虽都未至一境,但长年累月吸纳天地灵气,对五脏六腑自有说不出的诸般好处,无论力量、耐力、反应,乃至于目视耳听之力,都非普通人可比,行走在山林之中如履平地一般。
他们对岛上都极熟悉,不过半刻时便来到了那岛心小溪,捧起甘甜的溪水饮了一口,一身疲乏顿消,不远处便是那处断崖,数十根藤蔓直垂崖底。
顺着藤蔓下到崖底,眼前的一条狭长山道就通往那座土台。
“总算快到了。”
杨不武话音刚落,忽地一阵鸟唳声却划破了寂寥的小岛,无数的禽鸟从那山道深处往空中四散而飞。
“那里发生什么?应该是土台的位置。”
木大元一脸诧异,能让如此多的禽鸟满天惊飞,那山道深处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不武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乱葬岗的凶险经历,他对周遭的突变便警觉了许多,跳上一个土墩,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想了想,肃容说道:“兰芋岛我们来了这么多次,除了遇过几个渔民,就连大的动物都从未见过,这样的荒岛上发出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奇怪。”
“隆!”
二人正疑惑中,又有几声巨响清晰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震颤沿着脚底传到全身,二人顿时就像木偶一样被掀翻在地,紧贴着地面的胸口随着震动也剧烈震颤起来,数息过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们喘着气翻身爬起,相视一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不武郑重地看着木大元,“我们去看看吗?”
木大元想了想,下定决心般说道:“去看看!”
杨不武随即从怀中取出朱八给的火球符和烟遁符,分了一半交到木大元手中,认真说道:“我们就看看发生了什么,看清楚了就回!”
木大元点头,努力将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们虽然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到天生的好奇心还是让他们没有畏惧。
杨不武拍了怕木大武的肩头,两人沿着山道狂奔过去。
穿过山道,便是无数道褶皱的崎岖不平的沟壑,正中那座巨大的圆锥形土台就是他们原本要去采摘野兰芋的地方。
土台渐行渐近,空气中原本的湿润气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躁意,而当他们的双脚刚刚踏上土台的斜坡,又是一阵热浪扑面而来,二人的脸颊瞬间一阵灼痛。
“快俯下!”
杨不武赶忙扯下木大元,自己的身体也尽量贴近地面,双手紧紧抓住斜坡上的藤条,慢慢着向上攀爬。
“怎么这么热?”木大元捂了捂脸。
越往高处,越是燥热,呼吸也开始变得不畅起来,当二人终于艰难地爬上土台,匍匐在一处土坎之下,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往前方看去。
然而就在下一息,二人的眼瞳剧烈地收缩,脸色变得煞白无比。
只见离他们百丈远处的土台中央热浪翻腾,原本遍生的野兰芋早已被灼成焦炭,七道闪烁着红色光芒的蛛网状符文散布其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灼热罡气。
被符文覆盖的地面形如龟裂,七个大洞将地面完全掀开,露出青色的岩石,七根长约十丈,碗口粗的錾刻有红色蛇形符文的锁链从那七处岩石下钻出,向着同一个方向直冲云霄,赫然缠绑着一位满脸红须的老者。
红须老者怒目圆睁地喝道,“真火龙链!”
他双手鼓胀用力地抓着绑在身上的锁链,颈上青筋竟似要爆裂一般,锁链被拖拽得咣当作响,却是半分也挣脱不开。
“靛面僧,你为何还不现身!”红须老者愤怒到了极致,额头上的皱纹就似被雨水冲刷过的万丈沟壑。
靛面僧?
杨不武与木大元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常听人谈起的一位灵修者。
轩辕大陆上,灵修者中不乏靠着盗抢之物来维持灵修之人,其中尤以“十三凶人”恶名最盛,依仗着至少已是七境大聚灵师的战力,他们在各地做下了无数的大案,十三人中就有一位是出生佛宗,人称靛面僧。
“老妖怪,没有真火龙链,如何困得住你。”
数息后,一声冷冽的声音却是从红须老者的身后响起,“未现身你都知道是我,交情可不一般啊。”
“这声音似乎从哪里听过?”杨不武一脸惊疑。
正思忖中,已有一物从土台另一端飘飞而上,落在了红须老者身后十丈远处。
一件飞遁灵器。
灵器之上盘坐着一位五十岁样貌的僧人,宽大的玄色禅袍,腰间别着一柄赤金色的木鱼小槌,手指缓慢地拔弄着腕间的红色念珠。
这僧人面目方正,却不知修行了什么功法,脸上都是不黑不青的蓝靛色,仿佛抹了一层浓浓的油彩,透着一股莫名的可怖煞意。
僧人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名瘦高个男子,手中不知怀抱着一件什么白色之物。
显然,他们对已被锁链缠绑的红须老者仍很忌惮,远远地绕了一个大圈后才转到老者面前,在足有十丈远之处方才驻足。
木大元一脸震惊,他努力地分辨着那件飞遁灵器,原来是由红色细藤缠编而成的蒲团。
杨不武眼瞳一亮,“难道他是那夜里在小梅坳所见之人?”
接着目光又落在那瘦高个男子身上,不多时脸上就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惊讶地差一点就要叫出声来。
“冀管事,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