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大饼脸立刻引来阵阵奚笑声，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公孙岳的圆脸上，这张脸由青变白，再由白变红，就似开了一间染坊。
公孙岳的眉头猛地挑起，作势就要打人的样子。
“君子动口不动手！”
木大元赶忙拉住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应试中闹事打架可是会被取消资格。
“我可不是君子。”公孙岳撇了他一眼。
可当三人都转过身来，又皆是一怔。
出言相讥的是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少女，长得也还算漂亮，打扮简洁大方，透着股飒爽英姿味道，正瞪着眼睛看着公孙岳。
另一位少女正用手扯着她，那少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眉宇间气质端凝，给人一种极清爽的漂亮感觉。
杨不武没有去拉公孙岳，只在他耳边淡淡说道：“万里迢迢来应试不容易，真被取消了资格，可就要再等两年。”
公孙岳当然明白这些，原本他确实恼火，但现在见对方是位少女，怒火顿时息了一半，眼尾扫了那马尾辫少女一眼，冷哼一声。
杨不武也上前打圆场，揖手行礼道：“刚才打扰了，多包涵！”
高挑少女温婉一笑，说道：“我家妹妹一时气话，切勿见怪。”
马尾辫少女下颌微抬，气还未全消，但脸色已缓和了许多。
火辣的气氛顿时消解下来，一场口角眼看就化为乌有，然而便在此时，一番冷言冷语又让气氛紧张起来。
“带根这么晃眼的腰带，也不怕夜里把狼招来。”
“金水郡，公孙家的独孙，啧啧。”
“再有钱，也是西北的土豪，上不了天都城的大台面。”
“就是土包子一个！”
金水郡公孙家是大楚王朝鼎鼎有名的商贾巨富，以武威行省为根基经营了两千年，经历魏、楚两朝而屹立不倒。
在魏楚之争中，公孙家的老祖宗因为审时度势，极有远见的暗中支持了当时正起兵的司马无疆，所以到现今公孙家在很多生意中都得到了王朝的一些或明或暗的照拂，并非一般商贾可比。
这番话立刻引来周围一阵议论声，首先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圆脸少年竟然是公孙家的独孙，其次还因为说话之人明知到公孙家的不寻常背景，竟然还出言相讥，想必也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从公孙岳身上收回，纷纷落到了少女身旁的三位少年身上。
一位方脸大耳，头发梳理得油光发亮。
一位细皮嫩肉，身形瘦弱。
二人中间还站着一位英俊少年，手上轻摇折扇，神态中透着一股天生的骄傲。
公孙岳听了这般嘲讽，脸色就如锅底一般。
杨不武看了一眼在附近巡视的铁臂剑门弟子，摇头说道：“不能上当，他们已经通过了潜质初选。”
公孙岳张着嘴巴，忍着怒意，一张脸憋得通红，冷眼扫了三人一眼。
不过，这带着警告意味的一眼再次招来了讥讽。
方脸少年冷笑着说道：“刚才吹嘘的就像说书先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参加了长凉战事。”
廋弱少年接口道：“不过是金水一土豪家，若不是镇西大将军稳住了局势，只怕早就从武威行省滚出去了。”
二人一唱一和，句句话就如锋利的刀子割向公孙岳。
中间那英俊少年并未接话，不过听了后面那句话，脸上便露出十分得意的神色。
公孙岳摇了摇头，把杨不武拉住自己胳膊的手轻轻挪开，“你说得没错，但还有句话叫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接着又转过头来，拍了拍木大元的肩头，说道：“我不闹事，我没这么傻，应试期间打架闹事的考生一律取消资格。”
然后他便大喇喇地走向三人。
场景一片安静。
众考生神情各异，更多的人还是幸灾乐祸的表情，真要是打起来，取消了资格，应试可就少了对手。
马尾辫少女睁大了眼睛，一脸紧张。
高挑少女盯着公孙岳的拳头，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木大元紧张地看着巡视的铁臂剑门弟子。
杨不武反而很平静，他相信公孙岳做事情会有分寸。
公孙岳站到三人面前，距离太近，近的都能看清对方脸上的雀斑。
然后他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话——“你们是猪啊！”
接着在所有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他用极有武威地方特色的腌臜话问候了三人。
“你说什么……”
三人在震惊中还未缓过神来，指着公孙岳想说点什么，但迎来的是更加疾风暴雨的谩骂。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公孙岳那两片不停翻飞，口沫四溅的嘴唇。
很显然，那三人出生高贵，习惯了冷言相讽，习惯骂人不带脏字，对这么接地气的谩骂很不适应，更无力针锋相对的回击。
三人还在恍惚之中，公孙岳已神情凛然地回到了队伍里，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木大元呆呆地看着他，就似看到一只怪物。
杨不武洒然一笑，心想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就连吵架也是这个道理。
这时，周围再度响起一阵议论声，让他们有些意外。
“这梁子结得深啊，就算公孙家的进了铁臂剑门，难保以后不会吃亏。”
“这话怎么个意思？”
“你不知道那三人的来路吗？”
“不知道啊！”
“中间那人叫彭子金，就是当今镇西大将军彭不厌之孙，那方脸的叫梁行，廋弱的叫容庆，都是天都城里大宗族的子弟。”
“啊！他是镇西大将军之孙!”
……
等待潜质初选的队伍缓缓移动，不知不觉中，酒肆已在眼前。
杨不武此时才仔细打量起这间酒肆，除了古旧之外，和平日见的酒肆并无二致，若不是周围站在十几名铁臂剑门执事弟子，丝毫感觉不出这会是宗门应试的地方。
“下一位请进。”
传唤声幽幽传来，酒肆大门在吱呀声中悄然开启，杨不武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木大元与公孙岳一眼，便往酒肆走去。
此刻，他的脑海间有万般情绪闪过。
襁褓间流落渔阳镇，十三年后又被迫离开，残脉之身寿元不济，父母之仇更是如鲠在喉，他一直被命运左右，他不甘心。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潜质初选会有怎样的结果，但他要试一试，试着挑战命运，于是他将嘴角抿成坚硬的线条，将呼吸调整到绝对的平稳，淡定从容拾阶而上。
跨进门槛，脑后便响起沉重的关门声，眼前一片空旷，只在深处有一盏烛火，烛火异常的明亮，在杨不武身前拉出一条光明的线。
线的尽头是一张木桌，桌上便是那盏明亮的烛，一位和他一般大的青衣少年一手持笔坐在桌旁。
看着走近的杨不武，青衣少年笑着点头，问道：“考生姓名，哪里人士？”
杨不武行了一礼，说道：“杨不武，南林行省平湖郡人氏。”
小僮听了，写进花名册中。
这时，不远处响起人语：“你过来这边，将一只手放在左侧玉球之上，五息时间。”
说话之人是位中年人，长发披肩，带着个独眼眼罩，板着张脸。
在他的两侧各放着一张木几，左侧木几上放着一颗合掌大小的晶莹玉球，右侧木几上放着一截红色木头。
“是！”
杨不武走上前，郑重地将右手放在玉球之上。
他知道，这种晶莹玉球唤作读心玉，是来自东漓海底万年玉息之上十分罕见的奇物，玉球中产生的寒魄之力可以进入到与其接触的灵修者天窍中，并将感应出的玉瓶情形反应到玉球上，通过玉球闪现出的颜色，就可以判断出灵修潜质。
手一接触到玉球，杨不武就感觉到一阵微凉，随即又是一道阴寒的气息从其间溢出，在他的指间萦绕，并缓缓地沁入他的身体。
五息之后，玉球上泛起金色光芒，原本明亮的烛火瞬间淹没在光明中，金光透过门窗以及木板的缝隙映射出去，整间酒肆刹那间像是镶上了无数的金箔，在夜色中耀出夺目的辉光，将祁东镇的夜色驱离。
树间的禽鸟眨着眼睛，以为是晨光来袭，马儿被辉光刺得低下了马首，不停来回踱步，数百顶帐篷的帷布几乎同时被掀开，考生们纷纷走出，不可置信地看着恍如金殿的酒肆。
震惊的情绪流淌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心中都在猜测酒肆中正在潜质初选的是何人。
“金色，他的竟然是金色。”酒肆外的铁臂剑门执事弟子张大了嘴巴。
他们都知道此次潜质初选几日来，灰、褐、棕色居多，青、白、绿色此次，蓝、紫色十分稀少，粉、黄、赤色也只出现过数次，而金色却是第一次出现。
读心玉发出金色光芒即代表了十二境界仙灵圣师的灵修潜质。
天窍中第十二只玉瓶的颜色正是金色，这种顶级的灵修潜质在灵修者中虽然不能算是寥若晨星，但绝对称得上是十分稀少，一家宗门数十年时间里都很难收到一位有这样潜质的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