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雄进来的时候莫琳琅正跟思墨你一杯我一杯的灌着苜莉青，而当莫杨说她便是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的时候，有一瞬的犹疑，还没想好怎么婉拒，手中的画便被跳起来的莫琳琅抽走了。
莫琳琅对着窗户透过的阳光将画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半刻钟，然后对赵雄说道：“修复是可以，不过要费些时日，不知公子可等得？”
赵雄惊讶问道：“不知要多久？”
莫琳琅看了眼赵雄，反问道：“赵公子想什么时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赵雄思虑一番，又道：“不过，既然姑娘需要时间，赵某可以等。”
莫琳琅点点头，将画卷起收好，抬头就见门外一个脑袋正小心翼翼的往里探，一见莫杨立马又缩了回去。
莫琳琅知道沈邵又派人过来了，只当不知，坐回到思墨身边，赵雄跟过来问道：“莫姑娘准备何时开始？”
莫琳琅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对赵雄说道：“不急，赵公子将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赵雄忙道：“需要准备什么，赵某现在就去办。”
“拿笔墨来。”
赵雄屁颠屁颠的叫人笔墨伺候，莫琳琅就着小几列了张单子，吹干墨迹叮嘱道：“一样都少不得！”
赵雄点头哈腰的应声说是，莫琳琅喝干杯中残酒，拉住赵雄抽回单子说道：“还是我自己去吧，赵公子叫个熟悉江宁府的人跟着。”
赵雄忙自荐道：“赵某陪姑娘同去。”
莫琳琅扫了一眼赵雄，问：“赵公子对江宁府很熟？”
赵雄自润州而来，对江宁府的花坊柳街很熟，其他地方还真不熟，当下便摇了摇头。
莫琳琅一走，门前的脑袋便不见踪影，莫杨走到窗前，看着莫琳琅穿过人群过了芍药居，上了清溪桥，真的往东市而去这才慢慢坐回身来。
“说起来，沈都尉人才俊逸又年轻有为，该是很多女子心中梦寐以求的良人佳婿才是。”思墨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知莫杨不会告诉他内情，只是想说出这句话来而已。
莫琳琅仍旧是那身淡紫色衫子，用莫杨的一个白玉冠子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穿行在沾染了秋色的秦淮河边，远望便有了几分莫杨的模样，只是身段要娇小很多罢了。
秦淮潺潺，河畔的路边铺了层落叶，秋高气爽，在经过风吹日晒后便失去它最后的一丝水分，受了力便卡茨卡茨作响，莫琳琅兴起，一路踩着枯叶往前走，卡茨卡茨的声音如乐音落在耳中，心情难得的平静下来，她想念起了泸州的巢湖，这些年，她从未回去过，却一直与它在梦里相见，不过总是梦醒不如醉梦中，让她只愿一梦不醒，还有沈邵，只是再多的好梦，也不过是梦，这次虽然她没有再次选择逃开，却并不表示她就要接受沈邵的心意，从此与他双宿双飞。
莫琳琅正想着，眼望着前方的一片枯叶就要跳过去，却被一双墨色布靴捷足先登踏在上面，一声咔嚓声格外清脆响亮，像极了这秋天的阳光。
莫杨有长得极致的五官，俊朗非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而沈邵嘴唇略厚，近年来为朝事操心，眉宇间都透着淡淡的忧思，此刻出现在莫琳琅面前，原本明亮的眼睛却是重新烨烨生光起来，如秋日温暖的笑容让莫琳琅心里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莫琳琅开口问道。
“派人约你去赏菊，却被莫三小姐推辞掉，本都尉只好亲自前来了，又不敢去卧红坊找你，只好在路上拦截了。”沈邵无半分不快，仍旧笑笑说道。
莫琳琅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菊花有什么好瞧的，我二姐那里什么花没有，还要你特意带我去瞧。”
沈邵转身走在莫琳琅身侧说道：“子衿姐近来可好？”
莫琳琅望着泛着波光的河面，沉默片刻说道：“应该很好，我也有很久没见到她了！”
沈邵点点头，又笑道：“不看菊花，那咱们去元宝山走走也好。”元宝山在北苑，现在正是登高赏红叶的时节。
莫琳琅摇了摇手中的纸片，对沈邵说：“改日吧，今日还有事要办，这些东西要采买齐全也不容易。”
沈邵取过那张薄纸，熟悉的字迹列着十二十来项蜀纸徽砚松墨之类画画用具，莫琳琅爱画，却不爱临帖，一手字写得自成一格，虽是小楷，却带点行书的运笔，写得多了却也是颇有稚趣。
沈邵看完清单，沉吟道：“其他几样倒是有现成的，我让人送过来便是，只是蜀纸难得，你若要澄心堂纸我府里到是有几卷。”
莫琳琅摇头说道：“澄心堂纸不落墨，只能用蜀纸。”
沈邵看了一眼莫琳琅，说道：“咱们去集华斋瞧瞧，说不定还有存货。”
“沈大人，您也知道，往西蜀的商路不是山匪就是宋军，留得一命回来卖了东西，赚得的银两还不够交契税，这种赔钱的买卖谅谁也不愿去做，我也没胆量不做您生意，只是实在难为无米之炊呀！”
集华斋戴掌柜先与沈邵倒了一番苦水，然后才告诉他自己是留了两卷蜀纸，只是纸卖了就没有货了，所以价格就不能按以前的市价了。
沈邵知道世道艰难，倒也无意与他为难，莫琳琅却说要先看纸成色如何，那戴掌柜只得吩咐人去后堂拿纸。
蜀纸不及澄心堂纸白亮光滑，微微带着米黄色，莫琳琅抽出一张来，透过天光看了看，点了点头道：“幸好你是存货，要是新货我还真不要了。”
戴掌柜见沈邵不解，忙解释道：“蜀纸旧货比新货纸张要厚上几分。”
沈邵恍然大悟，见此忙道：“那包了纸，明日来我府上结账。”
莫琳琅拉住沈邵的手说道：“一张就够，帐也有人结。”
沈邵也不勉强，等到赵雄的小厮拿出银子来结了帐，便对那小厮说道：“你先回去，跟莫公子说一声莫姑娘晚点再回！”
那小厮垂手道了声是，拿着纸回卧红坊交差去了。
沈邵拉着莫琳琅出了集华斋，也不提去元宝山，只在街上慢慢溜达，莫琳琅扯着他的衣袖问道：“去哪儿？”
沈邵指着前方道：“去前面看看。”
沈邵说去看看的是间叫玲珑轩的首饰店，偌大的描金黑字招牌挂在店门上方，招牌下面站着一位身着锦衣的女子正招揽着生意。
莫琳琅见状扭身便走，沈邵一愣神，再去伸手拉她的时候已经被拉开了五六步的距离。
“怎么拉？”沈邵不解的问道。
“没怎么，我不想要这些东西！”莫琳琅头也不回的说道，话里却明显带着怒气。
自从上次见到莫琳琅，她便一直是用莫杨的头冠，连件寻常女子的头饰都没有，沈邵才想起要带她去买件首饰，此时见她如此模样百思不解，却只得顺着她应道：“好，那不要就不要，咱们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沈邵话音刚落，莫琳琅猛然转身双手摁在他胸前推了一把，当街大声的嚷了起来：“不吃，什么都不要吃，你走，赶紧走！”
面对莫琳琅突然而来的情绪，沈邵呆愣在那里，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说了不该说的或是做了不该做的令她如此不快，只得拿手按住她的肩，慢慢的说道：“好，咱们不吃，不吃就是了，怎么拉？”
莫琳琅挣开沈邵的手，转身飞跑了出去，没有再看沈邵一眼。
沈邵心头大震，短暂的快乐转眼成空。
第二日清早，沈邵红着双眼撞开莫杨的房门时他正端坐在桌前喝茶。
“小琳呢？”
“走了。”
短短两个字，将沈邵拉入了谷底，全身发冷。
“不问为何？”莫杨放下盖碗，盯着沈邵问道。
“还用问？失礼了！”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还用问？这几日自己不过是空欢喜一场而已，沈邵三魂去了两魂，苦笑了一声，转身便走。
“等等！”莫杨暗地里下了决心，难得的认真说道：“望往后沈都尉与小琳能相逢陌路，莫再相扰了！”
“相逢陌路？四年来不都如此么？莫公子是否多虑了？”话音未落，沈邵举步离开，衣带当风飘落，独留一地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