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差不多快天亮了,与其说这是夜饭或者宵夜,还不如说是早早饭了。吃完饭,帮忙的把碗筷洗刷干净,没用完的肉帮我们腌在一个坛子里,其它剩下的菜也帮我们放好,估计够我们一家吃好多天的了,看来接下来的生活都有所改善了。然后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板凳的搬板凳,担碗筷的担碗筷,哪儿借过来的还送回哪儿去。屋头也给我们收拾的干干净净,给我们省了很多麻烦。
道士们也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他们收拾好后跟我妈老汉儿打个招呼,我老汉儿说着感谢的话,我妈把早就包好了的红包递给他们,然后又给他们一个发了一包纸烟(香烟,当时我们那里几乎都是抽的叶子烟,纸烟是很尊敬的客人才给他,但给端公道士一般都是纸烟),他们一行人就走乘着晨光走了
其实很多人不是要等这一顿饭吃,只是跳大端公有个讲究,来了就必须吃了饭才能走,潘七贯那种是特殊情况,所以其他人都是吃了饭才走,而且吃完饭收拾好大家都要走,就算是亲戚朋友还想要跟主人聊哈天啊之类的,也要回去了再来,所以我的亲戚他们都全部走光了。
等所有人一走,包括驼背表叔和我的亲戚也都全部走光,就剩我们一家人了,这时天也几乎亮了。
我们正关门要休息,这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一摇一摆的走了过来,他应该是中了风,走路很慢,而且右手不停的抖。
这个老头我们都认识,他叫潘红军,前两年中了风,本来腿上又有伤,所以走路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听说他是老革命了,他本来不叫潘红军的,当初一心要加入红军,就取名为潘红军也表示自己加入红军的决心,他是潘七贯的老汉儿。
听说潘红军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后来受了伤就退下来了,现在政府还每个月都有几十块钱发给他,在我们那儿当时老师一个月才五六十块钱,他一个月跟老师差不多了,所以日子也过得还可以。
当初他退下来后,由于是腿上受的伤,重活做不了,当初政府也没得啥子钱给他,所以生活很困难,没得办法,就只有跟着他大哥潘大红一起生活,靠潘大红养他,他呢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二十几年前,他大哥去放木筏淹死了,后来他就跟他大嫂在一起了,他跟他嫂嫂在一起后,又生了两个娃儿,不晓得咋个回事,都没活过两岁,潘七贯是他第三个娃儿,因为他大哥前面已经有四个儿女了,虽然潘红军跟他嫂嫂生的娃儿,但排名还是要跟着前面来的,所以就排到第七了。
他嫂嫂生潘七贯时潘红军都五十多岁了,属于老来得子,又只有这么一个娃儿是亲生的,就宠爱得不得了,要啥子给啥子。后来******倒了,******上台搞改革开放,也想起了他们这些老红军老革命,他们才有了补助,这下日子就比大家都过得好了,也就更加的宠潘七贯儿了。
没想潘七贯儿不得了,十来岁就没读书跟着社会上的混混儿混了,当时他妈说的话还能听一下,等潘七贯妈死了以后,潘红军根本就管不住他,每个月政府给的钱也都被潘七贯儿拿去花了,还经常打潘红军,只管自己在外面耍得安逸,哪儿还管他老汉儿潘红军的死活哦。
潘红军管不了也只有不管了,拖起个病腿还要去做活路,他嫂嫂一死,他哥哥的几个娃儿也不管他,而且他哥哥的几个娃儿也不认潘七贯儿,大家都不喜欢混混儿嘛,又老是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他们觉得丢脸,就连他两父子都不认了,当然是不是还有其它原因就只有他们一大家人晓得了。
刚开始潘七贯是跟着一个叫二皮子的混混儿混的。二皮子当时是我们附近的一个恶霸,他老汉儿在乡上当书记,他就横行乡里了,主要是住在我们村,整个村的人几乎都受过他的害,哪个不见了东西找他准没错,当然没人敢找他了。
而且二皮子最喜欢整别人家的漂亮媳妇啊姑娘,遭他祸害的女娃儿不在少数,告到上面去又有他老汉儿替他挡着,平时嘛又有一群混混儿跟着他。这就是明的暗的黑的白的都整不过他,大家看到他就脑壳痛,但还得恭敬的跟他打招呼:“二莽子,到哪儿去呢?”不然过后他又要整你,只有背后才喊他二皮子。
后来不晓得二皮子咋个失踪了,有人说是在别的县祸害了人家的女娃儿,被别人打死了。也有的人说是看上一个女娃儿,跟人私奔了。还有些说是混得有名堂,到北京去混了,更有说潘七贯儿为了当混混儿头子,把二皮子杀了..各种版本不一样,反正就是没有人再见过他了。
二皮子失踪以后,潘七贯儿就上位了,也就成了我们这一带的混混儿头子,当然他没有个当书记的老汉儿,也没得好大个势力,就只能做做偷鸡摸狗欺负欺负弱小的事,祸害别人家女娃儿啊媳妇之类的他还不敢,怕事情弄大了整到政府那里去他也下不了台,政府也没得人跟他撑腰。
这潘红军走到我们面前,扑通一声就跪在我们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你们原谅我的七娃儿嘛,我晓得他不学好,这次差点把王文武害死了。我来跟你们赔罪了。”说完咚咚咚的跟我们磕头。
我老汉儿看到这样的情况,连忙把潘红军扶起来,我老汉儿病怏怏的,扶不动,又喊我哥儿去帮忙一起扶,一边扶一边说:“老辈子,你不要这样,王文武这不是好了吗?没得事没得事,你快起来。”
“你们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这老头还有点倔,但这老头平时做人其实不差,除了宠他娃儿又没有做过坏事,对人还都友善得很,跟潘七贯儿是天差地别,如果不了解,没有人会认为潘七贯儿是潘红军的娃儿,两爷子的性格根本就没有一点像的。
“你起来嘛,我们原谅他。”我老汉儿说道。其实原不原谅他又能怎样呢?我们又不敢把潘七贯儿怎么样,我们怕他还来不及呢。
把潘红军扶起来后我老汉儿又说:“我家刚跳了大端公,你刚才也看到了。老辈子,你还是快回去嘛,有啥子事过后再说,不然你出点啥子问题就不好整了。”因为跳完大端公除了自己屋头的人都要赶紧回去的,听说不然回去迟了,会遇上那些看完跳大端公回去的鬼。潘红军又七十多岁了,要是在我家出点问题,潘七贯肯定又会借这个事找我们麻烦,我们家又没得壮劳力,他又经常都有几个跟班儿,没得办法跟潘七贯儿斗,我们还是很害怕麻烦惹祸上身的。
潘红军听我们这样说,一边抹眼泪水一边颤巍巍的一摇一摆的向他自己家走去。那个背影相当凄凉,也不晓得他是上辈子造了啥子孽,这辈子生个潘七贯儿来报应他。
潘红军一走,我老汉儿就在那里自言自语:“奇怪唉,潘七贯儿只是装鬼黑了四娃儿一哈,他当时也没有想到会把四娃儿的魂黑落了啊?而且四娃儿的魂是遭老坟山的鬼禁固起得,他来道个啥子歉嘛?”
我妈听到我老汉儿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就说:“可能觉得四娃儿这次的事是因为潘七贯儿引起的,觉得过意不去,才来道歉的嘛。”我老汉儿白了我妈一眼:“你晓得个铲铲,就这点事他潘红军就要来跟我们磕头?”我妈也喜欢跟我老汉儿抬扛:“你晓得,你啥子都晓得,就你聪明,我看是聪明得翻了山(聪明过头的意思)。”
我哥儿看来困得遭不住了,看妈老汉儿又在那里抬扛,怕他们抬起扛来就没个完,打了个哈欠说:“管他啥子原因哦,只要潘七贯儿不来找我们麻烦就可以了,困得遭不住了,睡觉了,刚熬了通宵。”
我妈老汉儿听哥儿这样一说,也就不说了,都去睡觉了,我虽然昨晚上大部分时间都闭起眼睛,但晚上那么吵,人都是醒起得,不可能睡得着,现在也困得很。
其实只有我晓得潘红军为啥子来道歉。潘七贯会点啥子鬼名堂潘红军肯定晓得,这次的事我想潘红军肯定晓得是潘七贯搞的鬼,才会让我的魂魄无法归位,而且晓得潘七贯儿这次是想把我害死,所以才来道歉。当时驼背表叔交待过我这些事对哪个都不能说,连我妈老汉儿哥儿都不能说,只能说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有鬼追我,所以我就不敢对他们说是潘七贯搞的鬼,他们也都不晓得。
就这样过了两天,我都没有去读书,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精神是差不多了,身体还是有点虚,就在家养身体。这几天我那些亲戚都陆陆续续的来看我,有提鸡蛋的,有抓只鸡的,有拿跎腊肉的,反正都是家里有的东西,我们自然要招待他们,幸好跳完大端公还剩有那么多肉和菜,他们也带了鸡啊肉的来,也就不需要花钱去买。
每个都问我咋个回事,我就把当晚去刘强家里看电影,在老坟山遭黑落了魂,后来才晓得是潘七贯儿装的鬼。他们一听说是潘七贯儿装的鬼,个个都在那里义愤填膺的骂潘七贯儿,讨论这件事件。
其实这件事情他们目前比我清楚得多,这段时间我几乎不是昏迷就是在睡觉,根本不晓得当时到底是啥子情况,反而他们听了当天那些娃娃说的经过,还有的听了跟潘七贯儿一起的那些混混儿说的话,晓得的比我多。
我听我表姐说:“听大四儿讲,那天晚上他走最后头,突然听到前面潘洋娃儿叫了声‘啊’,然后前面的就喊有鬼,所有人倒转来就开跑,他在后面又看不到前面,只晓得潘洋娃儿把油筒都扔了,他当时也黑到了,啥子都不管了,掉转头就开始跑,一直跑到吴满发屋头看到好多人才停下来。”
我表姐刚说完,我堂姐又接到说:“我是听张大娃儿说的,他说当时他走中间,打了个火把,走在小四儿的后头,他当时看到老坟山那坟包头跳出来个没得脑壳的鬼,本来还没得好怕的,听到前面一喊,大家一跑,他心头一慌,也黑得遭不住,跟倒就跑了。”
我堂姐一说,旁边几个亲戚一起附和:“就是,小五儿(走在前面的几个小孩中的一个)也说看到一个没得脑壳的鬼跳出来,一哈就黑到了,爬起来就开跑。”
我听他们这样一说,就问:“不是说是潘七贯儿装的鬼吗?咋个听你们这一说好像是真的鬼一样呢?”
我刚一问完,他们争着说:“是装的,是装的,是潘七贯儿装的。”最后还是我表姐争赢了,她说:“我来说嘛,跟到潘七贯儿的混混儿唐三娃儿讲,当时他们轰轰轰的跑得你们前头,就是准备吓唬你们这群娃娃儿的。潘七贯儿他们不怕鬼,但其它人觉得老坟山本来就有点可怕,你们又是一群娃娃,就喊潘七贯儿不要黑你们了,害怕当真黑出问题就不好办了,但潘七贯儿一定要黑你们,唐三娃儿和其它二流子(也是混混儿的意思,我们家乡有时这样说有时那样说,其实意思都一样,就跟有时说老汉儿,有时说老把子一样)就跑到前面去等潘七贯儿去了。”
表姐正在说,其它人在旁边急得不得了,想抢过来说,我表姐说话岂容别人抢的哦,当然要把话说完别个才抢得到话说,她继续说道:“他们在前面等了半天,觉得不放心,特别是晓得有几个才几岁的娃娃,老坟山的事大家都晓得的,害怕真的出事,就回来看哈情况。这时就看到潘七贯儿从坟包的草草里跳出来,把衣裳拉起来把头包起,就看到潘洋娃儿叫了一声,扔了油筒就开跑,其它人也跟到跑了。当时你们一跑,油筒火把都熄了,他们也没有看到你滚到崖底下去了,以为没得事了,就到刘得水(刘强爷爷)屋头看电影去了。”
总算晓得大家为啥子都说看到的是无头鬼了,那样昏暗的地方,潘七贯儿衣裳拉起来蒙倒脑壳,颈杆(脖子)都看不到,大家当然以为是无头鬼了,又是在老坟山,难怪以张大娃儿的胆子都吓得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