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山雨欲来
“咚咚咚！”
夜已深，王允府上素来清净，只有一串急促的叩门声回荡在小巷中。
“谁？”
这是王府的后门，鲜少有人经过，过了好一会才有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王家一叫李瑁的护院。
李瑁本是李瓒的家奴，是十年前的中山血案他肋下中了张献忠一剑，晕死在尸体中里躲过一劫。等他醒来时发现李瓒一门上下早已被屠戮一空，唯有熟睡的二公子李宣半掩在马车下的一丛杂草里，大公子李冕不知去向，生死未卜。王允找到他二人后，为保护李宣，将其过继给自己已故的弟弟，并从此改名王玄。而李瑁则留在王府当了个护院。平日里出入后门的都是些见不得人之事，李瑁被王允派来看后门，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他见门外无人应答，“吱啦”一声拉开后门，见一黑衣人捂着肩膀蹲在门口，指尖还流淌着鲜血。
“你...你是何人？”他问道，王允也豢养了数十死士，这种情况虽不多见，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莫要声张！快扶我去见司徒大人！”黑衣人一把拉下面罩，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可不正是王越？
他用手指比了比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李瑁会意，他也见过王越两面，知道他是王允的客人，也就安下心了。他将王越扶进屋里躺好，嘱托道“大人先在屋中稍候，我去叫老爷！”
...
不多时，王允带着王玄和两个大夫走了进来，
见王越肩上有伤，惊问道“王剑师怎么受伤了？”
“说来话长！有没有水，让我喝口，渴死了！”王越肩上的伤看起来挺重，连说话都不利索，王允连忙吩咐医师给他疗伤，并教李瑁去准备些吃的。
这两名医师医术不俗，很快从王越肩上取出半截弩箭，并将后者的伤口处理好，
王允见无二人事了，就挥手遣退了两人，李瑁也端了些茶水糕点上来。
王允又问道“这会没有外人，总可以说了吧？不是叫你去调查下临烟阁，怎么带了一声伤回来？”
王越匆匆吃喝了两口，这才答道“别提了！这临烟阁内竟然藏着数十阙张士，各个都是神射手，还有好几把军用的硬弩，别说试探了！差点把命搁那咯！”
“阙张士？这张宁和临烟阁里有问题啊！哪有人豢养阙张士的？”王允大吃一惊，这京兆一带的大族多有豢养私兵的习惯，然而大多也不过是拿刀枪棍棒的力士，上不了台面。然而这小小一个临烟阁里，居然藏了几十号神射手，还有军用硬弩...哪有这样精锐的私兵？
“肯定有问题！”王越斩钉截铁的符合道“你知不知道这张宁的武艺，不在小一之下啊？”
“你和她交手了？”王允愣了下，他只是让王越去探查临烟阁一二，哪让他动手了？
“那天听小一从宴上回来说这张宁不仅长袖善舞，一身泄力的功夫更是高深莫测。今日观察许久，发现此女步法之轻盈，犹在我之上，忍不住试探一二，谁想竟奈何不了此女。若是坏了王公大事，还请见谅。”王越拍了拍脑袋，惭愧道。
王允闻言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这些都是小事...只是...这张宁虽是女儿身，年纪不小，野心倒是不比张角小啊！”
“这话从何说起？”王越问道。
“我昨日已派红袖、红拂两人连夜前往京兆、弘农一带的大族，经多方打探，竟有十余家大族早已和太平道暗通曲款！再加上早先汝南、南阳一带和青幽冀等州得到的消息...张角而今若是振臂一呼...已有大半个天下落入贼手了！”王允语气越发深沉，负手踱到窗边，仰望这夜空，长叹道“怜我大汉，国祚多牟啊！”
王越虽然武功盖世，但对于这些一窍不通，只好默不作声的卧在榻上。而服侍一旁的王玄却是两眼放光，故作质疑道“叔父，恐怕没您想象那么遭吧！”
“哦？此话怎讲？”王允素来知道这侄儿聪慧，就是比起其兄李冕也不妨多让，刚才那番话与其说与王越听，倒不如说是特地告诉王玄的。
“左丞相【杨素】老谋深算，弘农杨家又在京兆经营多年，隐约有成为京兆第一世家的势头，又怎会容忍这些大族在底下搞鬼？”王玄正了正神色，每当谈及大事，他脸上那一丝羞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沉稳的不可言喻的脸。
王允深以为然，杨素与他虽同为党人，暗地里却也时常针锋相对。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这老骨头会这么轻易的致仕，定然是闻到了什么风声，以退为进未雨绸缪去了！
他点头示意王玄继续，
王玄会意，接着说“张角若欲举事，其兵马必定多来源于其信徒。各大族、各州郡虽富有钱粮，却也没有现成的兵马可用。【依汉律，各州郡的郡兵数量不会超过千人，各乡各屯有召集民兵备寇的惯例】虽然北军在陇县一战损失殆尽，然河东、弘农两郡尚且屯有南军的五万百战雄兵，更有皇甫嵩、定彦平等足智多谋的老将坐镇，谅他太平军纵有百万乌合之众，也威胁不到我大汉的安危。我想张宁心豢养的死士，多为最后困兽之斗所用。所以我认为，太平道并非真正的危险。”这一番话，分析的有理有据，若是张宁在场，恐怕定要将他引为知己。
“那你认为我大汉最大的危机当应在何处？”王允继续追问，
“在藩镇，在宦官！”王玄的话掷地有声，王允深以为然。这个侄儿不负三大神童之名啊！这东汉的历史算来也不过一二百年，然而外戚、宦官、藩镇交替掌权，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就是比之公认的最乱王朝晋朝也不妨多让。而今内部有十常侍惑政乱权不说，西凉刺史耿鄙、护匈奴中郎将丁原手中各有兵马上万，武都太守董卓、弘农杨素都有或多或少一些人马。就在王允年轻时，曾提出过呼唤天下各镇刺史的想法，谁想今日一语成谶。
“那宣儿认为我等当如何应对？”
“汉室威严未失，对各藩镇尚还有一丝控制，侄儿以为，扫清朝堂是第一步！”王玄道，
王允点头，在心底默默称赞，自己这个侄儿不愧是三大神童之一，便是其兄长李冕，比起王玄王允都觉得稍有不如！
这里面多少有一点私心作怪，李一入京城那么久，王允却不闻不问，而李宣在自己膝下生活了那么久，和亲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对李一，更多的还是一种栽培。这些年在洛阳，多少纨绔子弟横行街头？王家虽谈不上弘农杨氏这种大族，借助自己的势力，十常侍、何进也多少会忌惮一二。然而他可不希望自己敬重的兄长的孩子最终在自己手里毁掉。这也是为何明明王允猜到了李一的身份，却只是私下里交好王越，却没有告诉李一这一切。
“说的不错。”王允笑道“我早已做了些准备，不知宣儿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叔父但讲无妨。”王玄恭敬的说，
“你可听说过颍川书院？”
“略有耳闻。”颍川书院向来神秘之极，鲜少有人知道这书院所在。据传此书院的历史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夏朝，古往今来出过许许多多的名士，王玄怎会不知？只是为何王允突然提起这个？
“颍川之地，人杰地灵，当地的士族也不知出了多少名门望族，其中以荀、陈、郭、辛四家为甚！我听闻这些家族的后辈多有拜入颍川书院者，我也准备送你去颍川书院！”王允道，
王玄闻言心底一震，暗道这莫非是自己的机缘所在？
忙问道“不知侄儿去颍川书院，可以帮到叔父什么？”
“扫清庙宇，凭我和蔡邕这些老古董肯定远远不够，我需要得到颍川这些大族的支持！而你要做的就是帮我去拉拢这些家族的后辈！”
“...”王玄不知所谓，低着脑袋不知在思量什么，
王允不解的望了他一眼，问道“宣儿是觉得有何不妥？还是难以做到？”
“不是的！”王玄好像生怕王允改变主意似得，急忙答道“孩儿愿替叔父去颍川走一遭！”
“哈哈哈！”王允老怀欣慰的摸了摸胡子，笑道“我就知宣儿定不会放过这么个机会！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就出发，先回去收拾行李吧！”
“诺！”王玄恭敬的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王越见他走了，一脸羡慕的跟王允说道“王公两个侄儿都是人中龙凤，当真是羡煞我也！”
“哈哈，这兄弟二人一文一武，联起手来定能扶我汉室重现文景盛世！”王允亦是欣喜。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早已走远的王玄，正遥望着西面，自言自语，脸上还挂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李一、张宁！属于我王玄的机会终于来了！别以为这天下已经是你们的掌中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