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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众生皆苦(二)

姥姥把我递给姥爷,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符说:“我早就说过让你多看护李闪,他有水灾,你偏不听。现在出了事你怪到我们家苏月身上。那些个孩子的话能信吗?当时你们家李娜也在旁边,如果苏月按到了李闪,李娜能看着不管吗?”

灰色上衣的女子哭的更凶了,说:“我们家娜娜没看到……”

姥姥站住中气十足的说:“谁说的我们家苏月把李闪按进水里的?站出来,说说我们家苏月怎么把他按进去的?说清楚了!我们家一个女孩子有李闪的力气大?能按动他?谁亲眼看到的?我倒是想知道原因呢!李闪栽水里的时候怎么没人扶?他们一群人都在一起玩,出了事就全赖在我们家苏月身上?还有你们家李娜从来都不让李闪靠近我们家苏月,你以为我不知道?出了事了就怪上我们家苏月了,欺负我们不是本地人是吧!”

四周死一般的镇静,没有人敢说话,只有灰色上衣的女人在哭。大家都清楚,虽然他们让孩子跟我玩,但是都不让孩子靠近我。他们说我命独,会克死周围的人。但是又受过我姥姥的恩惠,不敢直接说不让孩子跟我玩,私下里都不让孩子太靠近我。

我缩在姥爷的怀里,看着水中不停冒起的气泡,那条背部有黑点的小鱼在气泡间不停的翻滚着,想要跳出来。我吓得缩进姥爷怀中不敢抬头,嚷着要走。

姥姥看出来我有什么不对劲,接过我,问我看到了什么。

我指了指水中,说:“小鱼。”

姥姥看看水面,沉默了一会对灰色上衣女子说:“晚上到这里来,我让你见见李闪。”

姥姥说完就抱着我走了,留下背后的一群人在那里唏嘘不已。

晚上,天色很黑,就连平时的月光星光都没有。我当天受了惊吓,哭闹着睡不着,也不知道姥姥用的什么方法,拿了一碗小米在我头上叫了几声,我就睡着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姥姥在那里叫着,姥姥放下手中的碗,轻声对姥爷说:“她睡着了,你在家看着她。我去去就回。”

姥爷吸着烟,点了点头。

我躺在床上,知道自己睡着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能看到。我看着姥姥走进了那间屋子,拿了些东西,然后走出了家门,我看到她走到了小河沟边上。

四周站满了人,那个灰色上衣的女子抱着一件衣服,眼睛红肿无神,她的身边还站着李娜,姥姥之前说过,他的丈夫在外地打工,现在她一个人在家照顾李娜和李闪。

姥姥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张黄符,点燃洒在了衣服上,口中念念有词,我听不清楚在念什么,感觉头有些疼。

小河沟的水开始快速的流,之前基本上都是缓慢不动,现在就像是发洪水一样的流。我白天见到的那些海猴子受不了水的冲击,牵着手跳到了水边上,它们离不开水,否则就会死。它们两只脚站在水里,龇牙咧嘴的看着姥姥。其中一个最大的冲着姥姥吼。它叫的是什么我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刺耳。

周围的人都皱了皱眉,似乎是听到了声音。

姥姥念得越来越快,我的头越来越疼,总有一种想要冲上去的冲动。我想要离开这里,想要离开来来念的声音。我是我动不了,我躺在床上哪都去不了。

背部长着小黑点的小鱼从水中跃出来,扑棱着两只小鱼鳍,口中吐着泡泡。它落到地上变成了李闪的模样,扑到了灰色上衣女子的怀里,但是并没有真的碰到,直接穿了过去。

姥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把两滴血滴到了女子的眼中。

女子眨了几下眼睛之后,眼睛血红,并且充满了恐惧,抓住了姥姥的衣袖。

姥姥冲她点点头,以示安慰。然后指着李闪说:“你现在可以看到他了吧。你们有话快说,我的力量也支撑不了多久。”

女子看着李闪就要哭,姥姥马上制止她说:“别哭,我的血从你眼睛里流出来你就看不到他了。也别抱他,你现在碰不到他。问一下他为满足的心愿吧,满足了他的心愿,他也可以早点走。”

女子强忍着眼泪,拼命的睁大眼睛,吸了好几次气才稳住声音说:“闪,你想要什么,跟娘说,娘一定满足你。”

李闪转过身子,指着我说:“我要她跟我一起走。”

我吓了一跳,女子也很惊讶的看向我说:“那是什么?什么都没有呀?闪,你是怎么死的?怎么就被这么浅的水淹到了?我之前不是说过不让你过来玩水吗?你怎么不听话……”

李闪看了我一眼,说:“是有人让我带她走的,带她走,一定要带她走……”

姥姥看着他们二人的对话,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贴到了李闪的头上,李闪闪烁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女子惊恐的看着消失的李闪,大叫:“闪,李闪!”

喊完她抱住姥姥的腿,疯了似的叫着:“闪呢?我们家闪呢?你把我们家闪怎么样了?还我们家的闪……”

姥姥皱着眉说:“他已经不是李闪了。他是被人害了。你先别激动,先起来。”

女子呆滞的看着姥姥,脸色灰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任由姥姥把她拽了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过来帮忙,扶起了女子。他们的神色满是疑惑,其中有一个青年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看到了什么?”

姥姥白了他一眼说:“年轻人不要多嘴。什么都不知道最好,知道的越多付出的就越多。”

年轻人立马住了口,涩涩的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其他的年轻人也都低下了头。只剩下一个小胖子还有一些疑惑的看着姥姥和女子。

李娜一直都在女子的附近,女子哭她也哭,但是她哭的很隐忍,不敢出声,也不敢叫妈妈。李闪的死,一定给她带去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东西。

姥姥凑到女子的耳边,压低声音问她:“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神,木讷的点了点头说:“有,有……”

姥姥皱折眉说:“遇到了谁?”

女子眼神空洞的说:“前天,我去娘娘庙的时候,他们说闪有灾,给了我一道符,让我挂在闪脖子上。没想到……”

姥姥沉默着摇了摇头,嘱咐大家回家去,并安排了几个人看着女子和李娜。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大伙张罗着给李闪办后事,虽然他的年纪小,但是,他的父亲不在,而且母亲也像傻了一样,所以,大伙都能帮点的就帮点。李闪的尸体不敢乱动,要等到他的父亲回来之后再说。

姥姥不让我出院子,自己一天到晚的忙活李闪的事。姥爷在家看着我,他虽然比姥姥宠我,但是,他并不会表达,只是在我想吃什么或者想做什么的时候尽量满足我。

李闪的父亲回来之后气得不行,把女人打了一顿,李娜也被打得不轻,听邻居说,如果不是大伙拦着,估计他们娘俩就被打死了。

因为李闪很小,所以不能下葬,只能埋起来。李闪被埋的当天,姥姥让我们当天一起玩的小伙伴都去给李闪守夜。

我爹跟我娘也是在当天回来的,我娘不想让我去,姥姥说:“众人皆苦,万相本无。”

我娘当时犹豫了半天,就这一句话,就同意我去了。

当晚,我娘就在我身边陪着我,给我讲故事,讲佛法。她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这些都是每个人都免不了的,特别是爱别离和求不得,多少人栽在上面。李闪的父母也都是苦命的人,李闪这么小就没了,他娘已经陷入痴傻的状态,李娜本来就是因为是个女儿众人不待见,现在又由于看护不利,爹娘都没人管她了,李闪的父亲因为这个家因为这个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做的是苦力。现在家中的这唯一一个宝贝没有了,一家人的心都散了。李闪的爷爷和奶奶听说李闪出事之后,也都气病了。众人皆苦,有谁不苦?我们这些孩子被无辜牵扯进来,怎能不苦?众生皆苦,但想的开了,参的透了,看得明白了,就能化苦为不苦。别忘了众生皆苦后边还有万相本无,何苦苦苦追寻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当天晚上我娘说的精神抖擞,我困得昏昏欲睡。现在想来,我娘接触佛法已经很长时间了。她一直告诉我这种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没想到她信的这么深,这也是她不同意我下墓的原因吧。

这个故事没有后续,我娘从此也很少单独让我留在姥姥家了。现在想起来我姥姥还真是会些什么东西,那我上次见到的神树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还有,当晚过去的小朋友当中,为什么没有红衣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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