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重文轻武、****乱政,以至国家积弱不堪,与外敌一触即溃。前朝末代皇帝为重振军队武风,派一云姓将军借朝廷之力踏遍江湖,搜集各门派武功心法无数,其中更有许多被奉为镇派之宝的秘籍。但这些武功心法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国家就已沦陷,云将军与亲信部下带着它们逃到丹阳城隐居,并且不忘丧国之耻及肩上重托,待时局稍稳,便组织举行二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由二十岁以下的武林才俊参加,最终胜者可入住‘何德阁’三个月,随意翻阅当年搜集的武学秘籍,学成后亦可随意传于任何人。
之所以二十年举行一次,一则担心太频繁的江湖聚会会引起当朝的戒心;二则二十年的时间跨度,可以让各个门派沉下心来教育子弟、苦修武艺;三则二十年为一周期,可以让学习、领悟能力更强的年轻人崭露头角、奋发上进,以此促进整个武林的勃勃生气。
果然如云将军所期望,百余年来,比武大会一共举行了六届,每一届都成为中土武林无出其右的盛事,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年轻高手,当年因战乱而消失的诸多武学也得以重新传承,整个武林蓬勃向上,好不兴旺。武林中人敬仰云将军的无上功德,以其孟婆山庄为名,将比武大会尊称为“孟婆武会”,孟婆山庄更因此与梵空寺、北冥山、半道红并驾齐驱,成为天下公认的四大武学圣地。
这些都是在茶碗镇去丹阳城的路上,文白首给黄放的扫盲。
黄放奇道:“当年云将军总不会是提个鸡鸭挨家挨户去求那些个武林秘籍吧,那些被抢的门派怎么会不恨死他?”
文白首道:“怨恨当然难免,但百年前的那场战乱实在是太过惨烈,不少门派的师长甚至是整个门派死伤殆尽,门下的武功心法就此失传,所以不管初衷如何,云将军总是保存了武林元精,而且那么多年下来,整个武林由此受益颇多,也就再没有人去纠缠当年的是非了。”
“说的也是,但还有一种情况,比如说你赢了,进了那什么德阁,但是不学任何武功,而是三个月死记硬背,把那些心法尽可能记得多,再回去传给你们文家,那孟婆山庄不就亏了?”
“这种情况确实可能发生,但百余年来都未曾听闻,也不见哪个人夺魁后整个门派便由此突飞猛进的,想来是孟婆山庄有手段去避免吧。”
“小文,你几岁了?”
“十七,怎么了?”
“我也快十七了。不是说要二十岁以下才能参加吗?要是有人长得老相点有人长得嫩相点怎么办啊?”
“哈哈,无须担心这个,孟婆山庄有四位长老,其中观色长老有一项异能,只一眼便知道你的准确年纪,这本事代代长老相传,倒没哪个参赛者提出过异议的。”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呀你看,快到了。”
翻过了一座小山丘,两人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盆地,而丹阳城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在两人脚下。
丹阳城虽无江州那样庞大和繁华,给人的感觉却更为舒适有序,无论是逛街的行人还是路边的小摊贩,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安宁和满足,即便城里云集了众多武林人士,除了让街上热闹了些许,也不见有任何不协调或者局促不安的气氛。
这时黄文二人都已经换了衣裳,黄放一件水绿长袍,一条米色腰带,居然颇有几分浪荡公子的味道;文白首则是姜黄长袍、灯草灰腰带,戴着黄放的面具,只露出眼鼻和嘴巴,头上缠了几圈薄纱,扮起了马如龙。俩人在城中找了好几家客栈,都被告知客满,最后在城南一偏僻小巷内,瞥见一块“丽晶大客栈”的牌匾,门面看着颇为冷清寒酸,这便要迈脚进去,却听到内里传出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
“多少银子,你说。”
另一声音不卑不亢道:“这位少侠,不是银子的问题,我们丹阳城的所有客栈,几十,不,几百年来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孟婆山庄,每二十年一次的盛会,我们这些店家啥也不图,就要尽可能多的招待公子这样的少侠,以稍稍回报孟婆山庄的恩泽。如今小店只剩下一间双人客房,那定是要安排至少两个客人的,少侠如坚持要一个人住,那就只得去别的客栈碰碰运气。”
黄放和文白首走进客栈,只见一个胖掌柜正抽着旱烟,柜台前的一个年轻人转头看到他们,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冷漠神情,正是那晚在茶碗镇制服关头陀的遇星遥。
见到俩人进来,胖掌柜忙招呼道:“两位少侠不好意思,小店只剩下一间双人房了,而这位少侠……”
黄放截断话头道:“晓得了。”又上前挨着遇星遥笑道:“遇大哥你好,咱们又碰到了。”文白首也点头示意。
遇星遥只淡淡点头,不发一语。
黄放背倚柜台笑道:“我们两兄弟翻了整个丹阳,好容易这里还剩下一个房间,娘的,那么热闹。遇大哥你也是在找地儿住吧,要不我们两兄弟睡一床、你睡一床,银子嘛,我们大方点,三人平分?嘿嘿,我们的兜儿也快见底了。”
胖掌柜大拇指一翘:“好,这个主意好。”见遇星遥脸色更冷,便又劝说道:“这位少侠,比武大会这些个日子,全城客栈的消息可是互通的,现在就真只得这一间了,要是露宿山野害了病,对比武可是不大好啊。”
文白首也应和道:“掌柜说的是,遇兄您且将就几天,这位黄兄除了磨磨牙、说说梦话也没什么毛病,不会影响遇兄休息。”
黄放怒骂道:“你怎么不说你脚臭?!!”然后便张牙舞爪扑过去。
就在两人缠作一团时,遇星遥无奈向掌柜问道:“哪间房。”
三人被掌柜领去到第三进左首的房间,虽不宽大奢华,却也干爽清净。掌柜交代几句后便离开,黄放一伸腰躺在了靠窗的床上,文白首则解下面具,看着窗外的庭院喃喃道:“这玩意儿真是气闷,真难为马少侠了。”
遇星遥将随身包裹放到另一张床上,也不多看两人一眼,便推门而去。
黄放气股股道:“这家伙以为自己是何有福么?牛气到他奶奶家了!”
文白首一边洗茶杯一边说道:“我时常也听爹爹妈妈谈起各门各派的武功,但没听说过哪路剑法如此快、准、狠,不过,我看他倒不像是坏人吧。”
黄放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说来也奇怪啊,这小子的德性那么惹人厌,但我真还挺喜欢他的。”
黄放和文白首早已从大街小巷的布告上得知了这次比武大会的安排:初五、初六、初七这三天为资格赛,先由孟婆山庄的观色长老考量年龄,再由其他三位长老考量武功,能在其中一位长老的手下走过十招,这便有资格开始初九的正赛了。
两人来丹阳之前本是兴致勃勃要看热闹,但现在却懒得动,又加上孟婆山庄会为获得正赛资格的选手提供食宿,便想着资格赛最后一天再去不迟,然后直接住那里得了。遇星遥初五一早便出了去,直到初六晚上才回来,看他表情也不知进入正赛没,只是坐在床上自顾自闭目打坐起来。这时黄文二人正津津有味地讨论武功,对遇星遥的冷口冷面也见怪不怪,稍微停顿后便继续了话题:
“红芒气是怎么能做到控制气息的?”
“其实我们文家的内功路子有点近似道家,都讲求练精还气、练气还神,通过长年累月的领悟和练习,深入去了解自身的每一处经脉,”文白首边说边在自己身上各处比画:“如有大成,内力的速度、力道,或缓或急、或点或面、或收或发,便可从心所欲了。”
“我看你和你爹爹用这招时,眼睛还有剑都红光扑闪扑闪的,是不是就是将体内精血催发成气?”
“正是如此,红芒气修炼到第二层就有这样的景象,如若修到第三层,便能以神元御气,红芒反而便没了。哎,我看你剑法如此了得,你的师兄难道真没教过你内功?”
“说来也怪,我那师兄还真从没跟我提过什么内功,哼,这王八蛋肯定是藏了私,怕我超过他。”
“呵呵,要是你的内功够厉害,当时就算手里拿的是一根稻草,恐怕也能攻破我的屏障了。”
“去你的,你少来劲啊,如果学过点像样的剑法,那一剑不只要加入这么一招振的手法,喏,就是这样,我的膝盖也未必夹得住。”
“也是,那以后你教我剑法吧,我进了何德阁之后学几样厉害的内功出来教你。”
“娘的,有我在你还想赢?!!”黄放从床上弹起扑向文白首,眼看又是好一场撕杀,门外有人轻叩了两下。
黄放大吼道:“谁啊?!”听门外破锣一般响道:“大余铁铺的,给这儿两位客官送器物”,便兴奋冲出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粗壮汉子,手里捧着一个长布包裹。
黄放接过包裹解开,里头正是他们前日订的两把长剑,回头对文白首笑骂道:“娘的,宝贝来了,还不快掏银子!”
文白首从枕下翻出几枚碎银抛了过去,黄放一手接过塞给那汉子,那男人道谢两声便走了。
黄放关上房门,喜孜孜坐回床上,将系有两尺又一寸的一把抛给了文白首,自己则将三尺那把抽出,凭空舞了几个剑花,虽然是不甚称手的便宜货,却也满室寒光、有模有样,心底颇为高兴,毕竟这是专属他的第一把剑。
“小文,你比较有文化,给这两件宝贝取个名字吧。”
文白首把玩手中短剑,沉吟片刻后微笑道:“你的剑法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你这把剑就叫作羚羊如何?而我一直仰慕关云长将军,我家的武功心法又名红芒,所以我这把就叫做赤兔吧。”
“羚羊、赤兔,好名字!娘的,有文化就是不一样!”黄放拍腿大赞,顿时豪气纵生:“不知道这次比武谁会那么倒霉,撞到我们的羚羊赤兔上。”
这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遇星遥突然冷冷道:“希望你们不要太早撞上封月才是。”
黄放一时摸不着头脑,文白首已道:“封月出世了?”他这才想起,封月是舒眉子新铸之剑,此前在清音山曾有听闻,忙道:“给了谁啊?”
遇星遥起身倒了茶水,才悠悠道道:“魔教右护法方一桥之女,方绪。”
“什么?!”黄文二人都颇为惊讶,黄放羚羊回鞘道:“切,原来是给了一个娘们,我就说嘛,男人啊就是过不了这一关,别说是给剑了,就算是跪着把剑给了你,你来抹我脖子,我也不一定挪得开去。”
文白首不理他的怪论,问道:“据说好几年前,方一桥不知何故反出了魔教,可是他的女儿是怎样来历,小弟也不太清楚,遇大哥可曾听闻一二?”
遇星遥微一犹豫,将目光投向窗外道:“不知道,但一定很好。”
文白首也不觉无趣,能被遇星遥点评“一定很好”四字,想必是一定很好了。黄放却插口道:“所谓的正道不是和魔教贴错门神吗?怎么会让和魔教总有些关系的人参加比武?”
文白首解释道:“当年云将军是奉天子之命搜集天下武学,而在天子眼中,正道和魔教是没什么区别的,所以这百余年来的比武大会,从来没有禁止魔教参加过。”
“那魔教有赢过吗?”黄放又问道。
“虽高手辈出,却未曾夺魁。”说着这话时,文白首不知为何难得的别扭。
遇星遥冷哼一声:“这次只怕更难。”
文白首只是嘿嘿不说话,黄放就更奇了,转向遇星遥问道:“怎么了?”遇星遥却只盯着文白首一字一句道:
“八月十五,论剑西湖,仙妖鬼怪,白首不出。文白首一战尽灭魔教四公子,更伤得仙臣弟子武功尽失,这便赢得了好大的名声。”
黄放又惊又羡:“你已经和魔教交过手了啊?”
文白首苦笑道:“那时我是年纪小贪玩,唉,你们是不知道,那次之后我爹娘就逼着我参加比武大会了。”
“你怎么可能不参加,文野阳还指望你去弥补他二十年前的遗憾呢。”遇星遥冷笑道,这便起身回到床前,背身躺了下去。
黄放好奇道:“你爹爹也参加过比武大会?赢了吗?”
“没,最后输给了一个人。”
“谁啊?”
文白首将目光转向窗外,好一会才答道:“梵空寺的心照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