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远还是过于乐观了。
下午他和刘校长来到教室后，整个教室空无一人。
“看来，这几个学生听了秦主任的话，心情变差了不少呀。没办法，从零开始吧。”李致远对着空荡荡的教室，伸了个懒腰。
“其实，老秦这个人以前对学生是很负责的，但是几年前，整个人忽然变得严厉起来。管理学生的方式变了一百八十度，原来是个很耐心循循善诱的语文老师，变成了对学生高压管理和严格教学。他本人也同时开始到处走动，希望撤销我们三中，把学生和老师合并到二中去。结果如你所见，在老秦的推动下，主管部门同意了这个方案，加上他成功说服了三中大部分老师和领导积极配合，三中差不多明年这个时候，就正式撤校了。学校也会和周围的旧城区一起拆除。”
“哎？这个秦校长曾经那么和蔼可亲？难以想象哈哈。刘校长，今后一年我会遵守我对你的承诺，让这几个学生至少能稍微在高考考场上做对几道题。”
“嗨，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我也快退休了，三中的高考成绩一直没什么起色，我这个校长这几年了一直都很愧疚。这几年招生越来越难，入学人数也一直在减少，撤校的事情就算老秦不推一下，也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不是上个月在东海省的高中教育研讨会上碰到了四处找代课干的你，我真就这么退休了。”
“您那会还以为我是个某些培训机构的骗子呢，哈哈……”李致远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你说你死鱼眼加满脸胡茬，穿着有点旧的牛仔裤，背着电脑包，活生生一个刚加完班的程序员的样子。那时候看你那么诚恳，我就拼着我这把老骨头，陪你赌一次了。”刘校长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当然，多年经验高考老司机开车，您就放心好了。”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里。用刘校长的电脑，李致远打印了六个学生的家庭详细情况和高中几次大型考试的成绩单。同时，刘校长把自己工作笔记本上的几页纸给李致远复印了一份，上面是这六位学生的一些家访情况和同学老师的评价。
“这都是刚调走那个班主任两年间的工作记录。有问题的学生一般都会叫家长来谈一下，这些信息对你应该是有用的。”
“我看下，男生三个女生三个。”
“哦，差点忘了，昨天还有个刚高考完的高三毕业生想来复读。他也是运气好，明年我们这种公办高中，就不允许招复读的学生了。明天我让他过来，问问他意见，看他是去二中还是来我们这。”
“麻烦您了，校长。”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学校的同事了，直接叫我刘老师就行了。”
两人又谈了几分钟，李致远就离开了三中，向着学校西边的旧城区走去。
李致远虽然也是东海省人，但因为自己读高中在一个山区的县里，几乎没出过那个有些闭塞的县城，对省会城市莺山市的认知还停留在地图上一个地名。这段时间和刘校长谈了很多，大概了解了这个城市的基本状况。
莺山市下辖五个区，除了西边靠近莺山，其他都是开阔的平原，因此西边的莺麓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城市最落后的区域。近几年随着机场扩建和高铁的兴起，东侧的几个城区都发展迅速，各种高端的商业综合体和科技园区拔地而起。
相反，莺麓区就像被遗弃的孩子一样，被抛离了东海省这趟高速发展的列车。地形崎岖不平导致交通落后和基建落后，导致了莺麓区长期的经济落后。
以学校为例，区里唯一的高中，莺山三中不仅每年的招生人数节节下滑，高考成绩更是惨不忍睹，每年过一本线的应届毕业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如果有学生考上了某个“211工程大学”，基本上就是这个学校这几年的最好成绩了。
就算加上复读的学生，三中每个年级也只有三到四个班，高一到高三都有学生因为各种原因退学或被开除。
来三中的学生都是中考成绩很差，不够上一中二中省实验外国语这四大名校，且家境一般的本地人。家里有点钱，就算成绩不好还可以读省里几个好的私立高中，毕业后很多学生都直接去国外留学了。
三中按中考成绩分班，每一届的三班或四班，就是成绩最差的那个班。
在201X年的今天，尽管这是省会城市，尽管这是全国GDP前几的发达省份，在一个一本率近八成，每年都有至少20个TOP2大学录取的超强高中旁边几公里的山脚下，有一群勉强摸到高中门槛的普通学生们，仍然为了一本线，甚至本科线在努力着。
想到这些李致远有些心酸。
终究自己还是高考的受益者啊，想起自己八年前参加高考的日子，明明那时候自己也是这么一个山区的高中，不同的是，学校里有几位即将退休的省级教学名师，有一群单纯又温暖的朋友和同学，加上高考的时候意外的超常发挥，才考取了华京理工大学这所全国前二的大学。
为什么坚信自己是超常发挥呢，因为那一年的理综出的异常难，至少有两个选择题和一个分值大的物理大题，李致远都只能半猜半算解出来。后来一对答案，这几题都幸运地全对。同时，语文竟然考到了129分这个多次模拟考试从来没出现的高分，让李致远直接冲到692的总分。要知道，平时语文能上110，自己就很高兴了。
本来以东海大学为目标的李致远，考上了华京理工这种顶级的好大学，母校自然获得了极大的荣誉，多轮当地媒体采访，当地政府部门的奖励让这个县中熠熠生辉起来。至今，李致远的照片和表彰大会的报道，还工整地贴在学校大门旁边的宣传栏里。
然而后面的故事却是残酷的，李致远的母校在之后的每一年直到今年，别说前十的大学了，每年的一本率从30%左右跳水下降到10%以下，高考成绩再也没有起色。
自己竟然成了母校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鲤鱼。
然而，莺山三中的情况似乎还要糟糕一点。
同时李致远本人，也只是个毫无教学经验的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