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青山下,三清村中。
司马勤真与一位老者对桌而坐。石桌上放着两壶好酒,一碟花生米。
他下山之后哪里也没去,先是来到了三清村。虽然这数年间有时也会抽空回来一趟,可这次毕竟是出外历练,就算数年不回也是常有的,所以便先来到三清村中与爷爷话别。
“如何?这青华派酿制的‘琼华酒’可比你那兑了水的好喝多了吧?”司勤真笑道。
张爷爷美美的饮了一杯,笑骂道:“你爷爷我连神仙酿制的琼浆玉液都喝过,这‘琼华酒’再如何好,也不过马马虎虎而已,你这臭小子嘚瑟个什么劲?”
“吹吧,没事,接着吹,这院中就咱两人,别人也不会知道你为老不尊瞎吹牛的。”司马勤真哈哈笑道。
“说了你还不信,你在始青山也这么多年了,可知道吕祖殿下面埋着数坛好酒?”张爷爷见司马勤真不信,急道。
“我又不是你这种嗜酒如命的老酒鬼,鼻子灵的跟什么似的,我哪里会知道?”虽然司马勤真打心底里觉得烈酒是行侠仗义的标配之一,可他在青华派里除了刻苦练功外,并没有主动研究过酒,更别提这种吕祖殿下埋酒的轶事了。
“嘿嘿,今天再让你长点见识,当年岄曦祖师创建青华派的时候,纯阳吕祖显化真身,带着数坛美酒跟岄曦祖师在始青峰山巅饮酒论道。后来岄曦祖师就将剩下没喝完的仙酒埋到了吕祖殿的下面。”张爷爷说道。神态间甚是得意。
“还有这回事?这到没有听师兄们谈起过。既然是埋在了吕祖殿的下面,你又是怎么喝到的,呀,难不成你去挖吕祖殿了。”司马勤真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瞪大着眼,吃惊得望着张爷爷。
“咳咳,你小子想哪里去了,你爷爷我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吕祖他老人家面前造次啊。还是当年灵柯师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吕祖殿下有神仙之酒,就撺掇着我一起去偷酒喝。我一时忍不住好奇,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后来我俩从一个隐秘的地方挖了条地道,直接通到了吕祖殿下方,就偷了一坛酒出来。”张爷爷回忆道,嘿嘿笑道。
原先,司马勤真以为自己就够胆大包天的了,没想到跟自己爷爷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竟然敢去吕祖殿下面偷酒,想来也是,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吗?边感叹边好奇问道:“那神仙之酒的滋味如何?”
“那时我一心修道,以前是滴酒不沾的,就那次在灵柯师弟怂恿之下,其实也是自己心里好奇,就忍不住喝了一小口,也喝不出什么好赖,倒是灵柯师弟,当宝贝似的抱着一坛酒,边喝边说什么果真琼浆玉液,仙澧甘泉。”张爷爷回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当时品酒时的感觉。
“可惜可惜,这仙酒就这么被你给糟践了。”司马勤真叹道,言语间尽是可惜之意。
“啥叫糟践?有你这么说话的不?这酒就算再好,埋在地下也是可惜了,还不如喝进我老头子的肚子里呢,好歹物尽其用。”张爷爷撇撇嘴道。
司马勤真哈哈一笑,扔进嘴里一颗花生,说道:“以前常听村里的说书先生讲,故事里的主角掉下悬崖后,都会有奇遇,什么天材地宝、绝世秘籍,千年灵丹、万年神兽,最后美女成群天下第一,当时我深信不疑,后来在山上接触的多了,才知道这都是小说家言,几率就跟一位仙女下凡对我一见钟情一样。”
张爷爷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其实这话也没错,我就是跳悬崖才碰到我师父的。”
司马勤真皱了皱眉,讶道:“还有这事?都没听你说过。”
“怎么样,被打脸了吧?哈哈。”张爷爷得意道。
司马勤真苦笑摇头。
“当年我一心寻师访道,几年无果之后,就寻思着‘道以诚而入’,怎么样才能展现我的诚心呢?后来我就想着,世间生死事大,不如去跳悬崖明志,希望能感动上天。”张爷爷说道。
司马勤真好奇的打量了他好几遍,啧啧赞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气魄,我是服了。”
张爷爷得意道:“其实我去跳崖之前特地找了位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算了一下,说我不是短命的人,之后我才去的。跳下去之后,在空中果然被人救了,那人就成了我师父,也就是青华派的天泉真人。有一次师父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才知道那个算命先生就是他化的,为的就是考验我的诚心。”
司马勤真叹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此善果也是你诚心所致。”
张爷爷脸一红,说道:“其实那时候站在悬崖上,我向下看了一眼,吓得我腿之哆嗦,就想打退堂鼓,结果当时山风太大,我哆嗦之下一个没站稳,直接摔了下来,当时幸好没把给我吓死。”
司马勤真一愣,突然哈哈大笑:“好你个老头子,这都行。”
张爷爷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说道:“不过当初我给你看相,说你是长寿之人,这可不是骗你的。你这次出外历练,前途莫测,不管如何,平安即是福。”
司马勤真点了点头:“我晓得的。只是出门在外,说什么也不能丢了青华派的脸面。”
“年轻人有志向总是好的,你走的时候,记得留些银子,家里米缸里的米快吃完了。”张爷爷嘿嘿一笑,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好。”司马勤真应了一声,将凌音师姐给的那一袋银两,给了张爷爷三分之二,自己只留下了一小半,然后告别张爷爷,御剑向着远方不知名处飞去了。
张爷爷独自饮下一杯酒,觉得很香。
“他是个好孩子啊,你说是吧,玄真师弟。”等司马勤真飞远后,一人突然出现在院中,遥望着空中渐行渐远的人影,淡淡说道。
“你怎么来了?”张爷爷看着来人,皱眉说道。
那人一身道袍,仙风道骨,面容慈祥,竟是青华派掌教重霄真人。
重霄真人笑道:“玄真师弟,你我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托掌教大真人的洪福,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死不了。”张爷爷没好气的道。
重霄真人笑了笑,自顾自的坐在原先司马勤真的位置上,倒满一杯酒,说道:“这孩子当初刚上山的时候,九微师弟跟灵柯师弟他们都想收他为徒,我念及咱们几个师兄弟之中,就属丹玄师弟跟你关系最好,也最是敬重于你,所以就自作主张,让他拜了丹玄师弟为师。”
“那多谢掌教真人了。”张爷爷拱手说道,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啊,当年我就知道,这么多师兄弟里面,你虽然是最好说话的,可也是最固执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里还是怨着我当年做的决定?”重霄真人皱着眉问道。
“那只不过是我识人不明,咎由自取,教出一个贪花好色堕入邪道的徒弟来,怎么敢怪罪掌教真人呢?”张爷爷讥讽道。
重霄真人叹了口气:“那时我刚当上掌教之位,一切都为青华派声誉着想,行事间难免就多了几分刚强,少了几丝柔和。这十多年来我也想了不少,若不是我逼的太紧,也不至于有此后果。”
张爷爷一杯接着一杯,也不说话。微风起,竹叶轻摇间,搅乱了一院酒香。
良久的沉默后,重霄真人突然说道:“前几日,儒家圣贤书院的颜先生与莲华寺的菩提神僧,一同来了青华派。”
张爷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儒家的颜先生与佛家的菩提神僧,都是天下间德高望重的高人,想不到他们竟会亲身拜会,而且还是一同前来,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竟还能惊动他们亲自出马。”
重霄真人点点头,继续道:“还有一个月前,昆仑紫虚派的掌教虚成道友,派弟子送来一封手书。信中提及,今日来魔教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少魔教弟子在昆仑搜寻者什么,据紫虚派查探,发现魔教意图找到传说中的昆仑之丘,夺得天下至宝‘轩辕鼎’。”
张爷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上古时期轩辕黄帝在鼎湖飞升成千后,将轩辕鼎留于昆仑之丘,镇守神州龙脉之气,此刻听到魔教竟然在打“轩辕鼎”的主意,讶道:“此时当真?”
重霄真人点了点头,说道:“颜先生与菩提神僧相携而来,也是为了此事,数日前,我已经派几名道行高深的弟子前去查探此事了。这天下,要再度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你我修行之人自当是斩妖除魔,责无旁贷。可只怕到头来,苦的还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唉。”重霄真人叹了口气,尽显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
张爷爷神色也沉重了下来。
重霄真人接着道:“现今,天下风起云涌,魔教虎视眈眈,司马勤真这孩子此刻出外历练,只怕这一路上凶险莫测啊。”
“那小子本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由他去吧。”想起司马勤真,张爷爷脸上也多了丝笑意。
重霄真人静静的喝完桌前的一杯酒,说道:“这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跟人多唠叨几句,玄真师弟莫要见怪。既然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也告辞了。”说着站了起来,就要御剑飞去。
“等等。”张爷爷突然喊了声,说道:“这酒钱跟花生钱你还没给呢,这就想吃白食走人了?酒是青华派的,就不算你钱了,这花生一共三文钱,可不能少了。你是青华派掌教,家大业大的,自然看不上这点东西,可我老头子是山野村夫,家里一穷二白的,对这可在意的紧。”手向前一伸,就要起钱来。
重霄真人一愣,道:“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了,这钱有什么好谈的?”
“少废话,明算账的才是亲兄弟。”
重霄真人摇了摇头,在怀里摸了下,这位名满天下,就算儒教佛教也是尊重万分的前辈高人,突然尴尬道:“先赊着行不?下次再来找你喝酒,一同给补上。”说着,逃也似的向山上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