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巴黎仍然在戒严。法国总统决心似乎很坚决,一定要将恐怖分子抓获。街上虽然还在戒严,但行人已经多了起来,毕竟恐怖袭击已经过去了两天。人们是很善忘的,他们要生活,要赚钱养家,要娱乐。况且还有那么多游客,总不能一直闷在酒店的房间里。
巴黎的一些著名景区已经逐渐重新对外开放,只不过刘恋和厷尘仿佛已经失去了兴致。他们没有像大多数游客一样继续看这些历史的艺术品,而是选择到一家咖啡馆静坐。
现在是巴黎时间上午的十点钟,两人在咖啡馆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喝着咖啡。咖啡店里的人很少,算上他们,只有五六个人。这是一家略带古雅气息的店,两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也许刘恋是真的找不到事情做了。她拿起了桌子上摆放着的杂志。虽然看不懂法语,但她还是能猜出来这是一本有关法国旅游书的介绍。刘恋似乎没有兴致,草草翻了几页后就放回去了。在咖啡馆里,情绪是时间的掌控者。两人已经呆了将近一个小时,却连一杯咖啡豆没有喝完。
也许是饿了,刘恋不准备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打算唤起厷尘一块儿走。
“我们……”
“刘恋?真的是你呀,真是巧。”
刘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这个声音略带熟悉,又有些久远,让她一时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万分之一秒后,刘恋放弃了。于是,她转过头寻找声音的主人。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男生,年纪和刘恋相仿。跟厷尘比起来,个子不算高。他是短头发,大概只有几厘米长吧,戴着一副眼镜。他的皮肤也不好,虽然没有青春痘,但有明显的印子,一眼看上去倒像是颇有些沧桑。穿着一身休闲西服,看着有点别扭。
“李新凯?”刘恋试探着喊了一句。
“果然是你,刘恋,好久不见啊。”李新凯一边和刘恋握手,一边做到她旁边。
李新凯,刘恋的大学同学。大学里交集不多,毕业后更没有什么联系。印象中,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同学聚会。在刘恋记忆力,李新凯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学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跟同学打过招呼。刘恋听说他的家里也不富裕,每年都靠学校里的助学金救济。但他很知道学习,课余时间也经常找个灵活干。或许是因为他的出身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吧,才导致他在大学里几乎没什么朋友。刘恋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坐第一排。没错,就是第一排。当大家都巴不得坐在教室的后面离老师远一点儿的时候,他一人坐在最前面。看上去,就像泥潭里的一根浮萍,却又颇有些天下舍我其谁的感觉。那时候,刘恋也喜欢坐在前面,不是第一排,而是第二、三排的位置,这就造成了他总是坐在刘恋的前面。每当刘恋抬起头时,看到的永远是他的背影。
“你好,李新凯,刘恋的大学同学。”李新凯主动跟厷尘打招呼,两人象征性的握手,如同机械式一般。
“厷尘,刘恋的朋友。”
“厷尘?好名字。”李新凯不知是不解还是真心称赞。
“过奖,过奖。”
“哎,刘恋,你怎么来巴黎了?”李新凯将话题转移到刘恋身上来。
“来旅游啊,还能干什么?不过也真是倒霉,碰上了暴乱,现在哪儿都去不了了。”刘恋的语气有些哀怨。
“我也听说了,就在市中心的广场上,死了好多人了。听说场面非常混乱,警察赶到后发生了踩踏,很多人都是因为这死的。”李新凯的眼睛中似乎有一丝向往。
“幸亏那天你不在,否则……”
“怎么,那天你在现场?”李新凯有些惊讶,打断了刘恋的话。
“我们俩都在。”厷尘替刘恋回答。
“那可真够倒霉的,还好没出什么意外。”李新凯似乎在替刘恋担心。
有人为刘恋担心,但她并不感到高兴。她并不是冷漠,种种原因,估计只有她自己清楚吧。不过,她好奇的是眼前的这位老同学,性格似乎变了。变得能侃侃而谈,能喜怒言表,就连脸上的青春痘都消失了,记忆中他不穿西服的。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怎么也在巴黎,也是来旅游?”刘恋将话题扔回给李新凯。
“我呀,别提了。公司的业务,没人愿意来,我就来了。”李新凯有些无奈。
“哟,混得不错呀,业务都跨国了。”刘恋似乎是在羡慕。
“什么不错呀,每天都是跑来跑去,奔波的命啊。”李新凯叹了口气,倚在沙发上。
“还真别说,咱那帮老同学,说不定就你混得好,他们都比不上你。说说这些年都干嘛了?”刘恋有些好奇,眼中带着期盼。
“我呀。毕业后就没再老家了,家里说北京是个大城市,有出路,能挣到钱,不让我回去。回去也找不到工作,还是种地,要不就是去工地上。我想了想也是,就留在了北京。
刚毕业那两个月,我一直在网上找工作。北京的公司我差不多都投了简历,人家让我去面试,我就去了。买了身西服,你还别说,穿上以后,怎么看怎么别扭。”李新凯倒也给面子,开始讲他的故事。
“怎么样,面试通过了?录用了?”刘恋接着问。
“哪有那么容易?人家公司倒是录用我,可我没去。”
“为什么?”刘恋不解。
“工资给太低了,一个月两千五。其实我对北京挺失望的,好歹是首都,虽说文字编辑是传统行业,但也不能就这么点儿薪水吧,好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两千五,我在北京怎么混?”李新凯有些激动。
“后来呢?”
“没去呗,我又接着找。接下来两个月,我每天都在面试,可给的工资都太少了。那时候我心想,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怎么也就不值这个价钱吧。终于,又过了一个月,我身上的钱不多了,快熬不下去了。于是,我就进了一家科技公司,一个月三千块钱。”
“够花吗?”刘恋似是担心。
“你知道那时候我租的是什么房子吗?你肯定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在北京还有那么烂的房子。也幸亏它烂,才便宜。其实就是一间小平房,也就12平,屋里就一张床。厕所、水管都是公用的,脏的不得了。嘿,你绝对想不到,屋里居然还有暖气,就是暖气费太贵了。那时候一个月也基本上够用了,省着点花,还能留个几百呢。”李新凯不是个爱面子的人,很诚实。
“那你每天上班在公司都是做什么呢?”厷尘似乎也很好奇。
“就是写东西呗。只要是跟文字相关的,统统扔给我,让我写。我记得刚入职那几天,真是忙疯了。我就在纳闷,公司是有一年没文案写东西了吗?那一星期,我基本上每天都是十一二点回去,有时候地铁都没了,只能等公交。哎,别说,也亏了北京地铁便宜,可给我省了不少钱呢!”
“那么晚?公交也没了吧?”家在北京的刘恋说道。
“不知道。我只记得每次从公司出来,街上都很亮。空中还有月亮和星星,我抬头看着,觉得很亲切。夜晚的街上人不多,我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想大喊,今天我披星戴月的在努力着,就是要证明有一天我能把北京踩在脚底下。“李新凯越说越激动。
“一个人在北京,不孤独吗?”说话的是厷尘。
“孤独?不孤独。我在路上走着,有影子陪着我。”李新凯嘴里倔强,可听着却有些可怜。“尽说我了,你呢,这么多年一直在当老师?”
“对呀,除了这个还能干什么呢?”刘恋也有些无奈。
“挺好的呀,至少稳定。”李新凯很会捧场。
“怎么,要不咱俩换换?”刘恋开起玩笑。
“还是算了,我可不会跟小孩相处。”李新凯连忙拒绝。
“怎么,还单着?”
“没房没车长得还丑,谁会看上我呀?”李新凯摇摇头。
“这可不一定,你别把我们女孩子想的那么肤浅。”刘恋假装生气。
“好好好,不肤浅。好不容易碰见了,一块儿吃个饭吧。”
三人告别咖啡馆,出门寻找更加合适的寒暄场所。
大部分时间里,厷尘都是一个旁听者,也插不上话。这一刻,她觉得刘恋有句话是对的:红尘中,谁都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