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尘封过往

程云和浩然去了大学时常去的一家酒吧。前一刻钟，两人之间的交谈寥寥无几，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后来，许是酒精的作用，两人之间的交谈逐渐多起来。先是从大学时光回忆起，然后追回到中学时代，再然后更是回忆到童年往事。终于，两人的交谈过渡到今天的导火索——灿灿。

程云先说：“小时候灿灿别提多讨厌了，动不动就使小性子，跟小霸王一样，整天欺负小锦。那时候你还护着他，我都想连你一起揍了。”

浩然就会说：“那是你没看到灿灿乖巧可爱的一面。她软软地叫一声哥哥，然后用纯真无邪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你，你会觉得为她做再多也是理所应当的。”

程云又会说：“没那么夸张吧。她现在天天喊我哥，我都没感觉啊。你啊，就跟母鸡护雏一样，简直把灿灿当成你孵出的小鸡了。”

浩然给了程云一拳，说：“这是什么话！有这么打比方的吗？！还不是因为你天天欺负她，我才保护她。”

程云不自觉地笑了：“还别说，现在灿灿懂事多了，感觉她好像长大了。坦白讲，这是你的功劳，灿灿的懂事离不开你的教导。我这个做哥哥的反而失职了。”

浩然有刹那的失神，然后迅速调整过来。“灿灿长大了。我精心照顾的小树，终于长成大树了。我再不能做她的温室，以后她只能独自面对风吹雨打了，”然后，深深叹一口气，凝视着程云，继续说道：“程云，希望你别往心里去，我跟灿灿已经分开了，现在只是像一个亲人一样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我对你、对小锦的承诺，我不会忘记。我会为小锦的幸福负责到底，不会辜负她。也请你放心。”

程云点点头：“我既然把小锦交给你，就必然要信你。只是灿灿，必然要经历风雨，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你我都清楚，灿灿只有断了对你的念想，才能迎来新的生活。我知道要你彻底放下，需要时间，可是，为了灿灿，为了小锦，也为了你自己，浩然，你必须得彻底走出来。你们三个人的幸福，全靠你了。”然后，程云盯着浩然，不再说话。

终于，浩然点点头。跟程云碰杯，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大早，灿灿在迷迷糊糊中，就接到程云打来的电话。他人已到宿舍楼下，说是来取车，顺便有几句话跟她讲。灿灿挂掉电话，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才7点。但灿灿从小就怕程云，加上前一天晚上刚被程云抓个现行，怕程云发飙，所以丝毫不敢迟疑，套上衣服就匆匆下楼。

程云本身心里就不太痛快，再加上一晚上都没睡好，所以也没什么好脸色。饶是如此，看到灿灿穿着睡衣裹着羽绒服，还顶着一个狮子头，急匆匆跑下来时，还是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只好瞪瞪灿灿，说：“这都几点了？你不上课吗？怎么穿成这个德性？”灿灿低着头小声抱怨道：“这不是还没开学吗？起那么早干什么？”然后悄悄地翻个白眼。

程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灿灿还没开学，怪不得整个校园冷冷清清。然后接灿灿的话茬儿问道：“哪天开学？”灿灿老实地回答：“明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程云仿佛才想起来有话要对灿灿说：“灿灿，你答应过我，不再跟浩然联系，你记得吧？”灿灿点点头，想解释什么，却被程云挥着手打断：“什么也别说了，今天以前发生的一切，就都过去了。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再过问，也不会对小锦讲。但是，我想说的有三点：一，你既然承诺了，就要遵守诺言。二，无论你跟浩然曾经的感情有多深，但现在他是小锦的丈夫，是你的姐夫。你姐对你怎么样，你扪心自问。所以你要想想，是不是对得起你姐。三，你和浩然，是他抛弃了你，你哪怕有一丁点自尊心，也不该回头找他。所以今后你要怎么做，我想你心里有数。”

原本，程云说完每一句话，灿灿都想解释。可是等程云把话都说完以后，灿灿除了想甩程云一个耳光外，什么都懒得跟他讲。可是，她不能也不敢甩他耳光。所以，最终灿灿什么都没说，转身跑回宿舍楼，回到床上，任泪水横流。

程云见灿灿没任何回应却掉头跑走了，只想着她的大小姐脾气又犯了，听不得批评，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这次也希望她能听进去，别再缠着浩然，这样她和小锦的日子都会更好过一些。程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于是就浑身轻松地开车去公司了。

程云一直认为灿灿就是一只纸老虎。所以即使灿灿拂袖而去，程云也相信，灿灿的大小姐脾气维持不了几天，就会淡忘。可是渐渐，程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因为此后的三四个月里，程云都没能见到灿灿一面，确切地说，程云都没能以程云的身份成功联系到灿灿一次。打灿灿电话，灿灿不接；给灿灿短信，灿灿不回；有几次程云没忍住，跑学校去堵灿灿，结果还是被灿灿给躲掉了。最初的几次，程云还猜测是不是灿灿功课忙，没时间联系。后面就慢慢悟出来了，这小姑娘是记仇了。

最离谱的一次，是程锦来北京出差，住程云家里。程锦打电话叫灿灿过去一起吃饭，灿灿说在忙着给导师做一个课题，过不去。程云抢过程锦的电话，揶揄道：“你才大二，哪有什么导师？还课题呢……”那是几个月以来，程云跟灿灿的第一次对话。程云本想听灿灿在电话里跟他辩驳两句，像从前一样。哪知灿灿没说一句话，直接挂掉电话。程锦再拨打电话时，灿灿连程锦电话也不接了。过了半天，程锦才收到灿灿发的一条短信：“姐，研究生师姐在帮她导师做一个课题，给我分配了一些查阅资料的任务，要的还挺急。我不想拖大家后腿。姐，我就不陪你了。回家代向爸妈问好。”程锦看着短信，沉思着。过了一会儿，程锦问程云：“哥，你跟灿灿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程云摇摇头，耸耸肩，说道：“我哪能跟她吵？大概是我说了什么，不小心得罪她了吧，你也知道她的脾气。”程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恳求的语气对程云说道：“哥，灿灿小，不懂事，她要是有什么冲撞你的地方，还得麻烦你看在我的份儿上，别太为难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说到最后，竟然哽咽了。程云一愣，赶紧哄程锦：“瞎说什么呢？你跟哥这么客气干嘛？再说，我早把灿灿当成家人，怎么会为难她？你别多想。都这么大人了，想法还这么幼稚。”然后带着宠溺地瞪瞪程锦，两个人开始吃饭。

终于，在灿灿一个学期快要结束时，她拨通了程云的电话。程云看到手机上的名字，愣了几秒，然后不自觉地笑笑，心想，这小妮子总算转过劲儿来了，这仇可算化解了。刚想问灿灿在忙什么，结果灿灿那头先发声了：“你能不能管管你弟弟，别来搅和我的校园生活了。我很累。”程云听得一头雾水，将手机拿开，再看看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没错，是灿灿。然后皱着眉头，对着电话讲：“到底怎么了？”哪知电话另一头的灿灿简直都快歇斯底里了，吼道：“程峰他好讨厌。我快受不了他了。你能不能管管他？”程云迅速结束手上的工作，奔去找灿灿。

说来话长。这小半年，灿灿觉得，既然感情不如意，那就从学业上加倍收获回来吧。所以，灿灿发奋图强，成了图书馆的常客，淡化一切娱乐活动，也摒弃了一切镜花水月。因为浩然带给她的伤痕，实在太深，所以许多男生若有若无的示好，在灿灿看来，都只不过是别人放逐的游戏，而她，没心思也没精力去猜测别人的心思，也不想再猜了。灿灿只想好好学习，争取毕业后能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个新闻学的硕士学位。灿灿给自己的人生规划，从未如此清晰。

可是，本欲起身离红尘，奈何影子落人间。灿灿想远离烦恼，可烦恼却不肯舍她而去。灿灿的三个室友中，任素素和冉颖来自浙江，素素家里很有钱，据说她爸是上市公司的老板，冉颖跟素素关系非常好，加上俩人又是老乡，所以十分抱团。寒假提前回来的梁文倩，是全班最时尚的姑娘，十分聪明，在各个圈子都如鱼得水。相比之下，神经大条的灿灿，倒显得形单影只。好在班上还有一个秀秀跟灿灿非常要好，才让灿灿觉得校园生活也不是那么无趣。

话题再扯回程峰身上。自程云在元宵节犀利地教训过灿灿之后，灿灿就把程云列入黑名单了，再加上灿灿心里也想赌口气，偏要独立地活给程云看看，所以灿灿排斥一切跟程云有关的人和事，这里面也包括程峰。如果程峰也跟程云一样，吃一两次闭门羹就识趣地不再打扰灿灿就好了，但是程峰偏不。灿灿越不接他电话，他就打得越欢，还往往挑半夜里打，搞到最后灿灿一过晚上十点半就关机；灿灿越是躲着不见程峰，程峰就越是去堵灿灿，经常在下班后跑到灿灿学校，把车停灿灿宿舍楼下，到处托人找灿灿，灿灿嫌丢人，只好跑出来把程峰哄走。时间久了，灿灿室友全知道有程峰这号人物的存在。终于，文倩按捺不住问灿灿：“程峰条件这么好，你为啥没反应？”灿灿无奈地白了文倩一眼：“跟你说过，他是我表哥。”文倩一听，乐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下手了，他可绝对是一枚十分优质的高富帅。你也知道，我‘摧草高手’的名号可不是虚的。哈哈哈！”灿灿一听也乐了：“那就祝你马到成功。”

从那以后，每次程峰找灿灿，文倩都会借机去跟程峰聊天，没过几天，两人就打得火热了。让灿灿大跌眼镜，不由对文倩竖起大拇指。灿灿在心里鄙视程峰的同时，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总算可以不用来学校追着跟我吵架了，但愿这个变态在谈恋爱之后心理能正常点儿。

之后，程峰果然找灿灿的次数少多了。灿灿也乐得清静，继续霸占图书馆。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峰喜欢在周五晚上组局，跟他的新女友也就是文倩，请全宿舍吃饭、唱歌、看电影什么的。一开始，为了支持文倩，灿灿参加过几次。后来实在觉得无聊，无论文倩和其他几位室友再怎么相邀，灿灿都推脱了，********在图书馆追逐梦想。

再后来，文倩他们周末的局也少了。起初灿灿以为大概是程峰的工作忙起来了，所以挤压了他跟文倩的约会时间。后来，灿灿渐渐听到文倩的一些抱怨，甚至文倩开始时不时地给灿灿脸色。灿灿觉得自己很无辜，但是想到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所以每次文倩借故找茬儿时，灿灿都会很快躲出去，避免正面冲突。

直到有一天，也是周五，灿灿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时，已经很晚，灿灿整个晚上都在看一本西方经济学的书，十分枯燥，耗费了不少脑细胞，所以图书馆闭馆后，灿灿只想尽快洗漱完毕，倒头大睡。可是，在灿灿踏进宿舍时，发现文倩正在向其他两位室友批斗她：“你们说灿灿有什么好装的？家里条件一般，长得也一般，还装作很清高的样子。最受不了这样的人了。”灿灿顿时感到气血上涌。素素和冉颖看到了灿灿，就忙给文倩使眼色。可是背对着大门的文倩，正说到兴头处，怎么会轻易捕捉到别人给的委婉提示，继续评判着灿灿：“我就服了，她怎么好意思说程峰是他表哥，程峰家是什么样的家庭，灿灿家是什么样的光景，也真会攀亲戚，程峰早就说了，灿灿根本不是他妹妹。肯定是程峰看不上她，要不她早贴上去了……”素素都急得咳嗽起来了，可是文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们没见到，寒假的时候，经常有开豪车的男人来找灿灿，有天晚上，还来了俩，一个开宝马750，一个开奥迪A8，那个750大叔第二天一大早还来了一次，灿灿见完他哭着跑上来的。还别说，那会儿程峰也来过几次，开着他的路虎。唉，我现在终于明白，她跟程峰为什么没戏了，肯定程峰知道这些了呗。唉，好端端一个周末，就因为她，给破坏了，程峰都说了，灿灿最扫兴了。都是因为她！”

素素和冉颖早就装作很忙的样子，各顾各地走开了。文倩觉得这俩听众也太没劲了，居然直接略过了Q&A环节，真扫兴，然后觉得说久了话，有点口渴，就想给自己倒杯水喝，一转身发现灿灿正站在她身后，顿时呆住了。

灿灿的表情，早已像彩虹一样，赤橙黄绿青蓝紫，说不上到底是什么颜色了。素素两个人心里又惊又庆幸，庆幸当时还没来得及八婆。灿灿平复了一下心绪，深吸一口气：“文倩，平心而论，我对你怎么样？你有必要把我说得这么龌龊么？”

被人当场戳穿的文倩，起初十分难堪，本想道歉，但是一瞬间，想到程峰至少应该会站在她一边，所以她没必要怕灿灿，于是反而挺起腰身，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难道说错了吗？程峰难道是你表哥吗？寒假的时候找你的人是假的吗？你没有哭吗？”

灿灿气个半死，恨不得冲上去揍她一顿，但是，又一想，甭管人家的潜台词是什么，人家说的也确实是事实。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文倩没了最初的慌乱，反而不急不慌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程峰现在周末都不带我们出去玩儿了。嫌你扫兴。他那边有三个哥们儿，我们这边，你不去，四比三怎么玩。程峰怕冷落了他的哥们儿，干脆就都不带我们了。你说你天天端着个架子有什么用？”

灿灿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说了，我家庭一般，长得也一般，去了也是拉低你们的颜值，更扫你们的兴。”

文倩也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可是程峰说，他哥门儿中有人就对你看对眼儿了，就想让你去。你不去，程峰也没面子。搞得现在，程峰对我都爱搭不理的，好像是我不让你去一样。”

灿灿哪里能忍受这种不白之冤。当即抄起电话打给程峰。电话那头的程峰，照样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看不到人，灿灿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到。

“程峰，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吗就是跟我过不去？”

“灿灿，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哪里跟你过不去了？”

“你好好谈你的恋爱，总是拉我垫背干什么？我凭什么一定要被你呼来唤去的？现在文倩对我十分不满，觉得我影响了你们。”灿灿说话的同时，还盯着文倩看了看。文倩赶紧转身，一边装作忙碌的样子，一边偷听灿灿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程峰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哈哈哈，你终于想起我啦！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是啊，你不见我，我和她们玩个什么劲儿。和谁拌嘴都没有跟你拌嘴爽快啊。我很久都没找到你这样的斗嘴对手了，搞得我现在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你要是想不被你们宿舍的姐妹痛恨，最好对我好一点。你们宿舍那几个姑娘，可一个个都对我和我兄弟们虎视眈眈呐。要是卡在你这里，你想她们会不会恨死你。阻挡她们的豪门之梦，太造孽了。”

灿灿气得牙齿直打架，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程家这都出的什么人啊？一个程峰，一个程云，个个都自以为是得很。咦？程云？对啊，一物降一物。让程云去收拾程峰吧。既然程云说不要纠缠他的家人，程峰也算他的家人吧。于是，灿灿破了再也不理程云的戒，给他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