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一把短刀是不够的，小癫子又用这把锋利的小刀制作了一张弓。弓身是两层竹板做的，弓弦用了从老爹那里讨要来的一根结实的牛筋。
可是等到弓箭做好了，却发现拼着自己现有的力气根本就拉不开！当初上弓弦的时候，首先用火烤了竹板，然后在哥哥的帮助下才弄好的，可是现在就连哥哥拉开这张弓都有点费劲！
必须要有野蛮的体魄，否则一切计划都没有用！
小癫子央求妈妈，找来一些废旧的麻布，缝了一个袋子，装上细沙，挂在了村前的树林里。
人们看着小癫子疯狂地踢打一只冰冷而沉重的沙袋，纷纷摇头叹息。这个小癫子真是可怜啊，自从几年前被人打个半死之后就越发的疯癫了，如今和一个沙袋子有啥过不去的呢，如此折磨自己。
小树林的这块空地，就成为小癫子的独立王国，他在这里疯狂地踢打和呐喊，累了的时候就躺在草地上看天空。爹妈除了为孩子的未来担忧之外，倒也放下心了，这样也好吧，只要孩子不出什么事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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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一段时间，小癫子很少出现在小树林里，因为老阿婆病了。
阿婆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神安详而悠远。更多的时候她不需要别人的打扰，而只需要小蠡儿陪着，和他说话。小癫子表现出了少有的安静，静静地陪在阿婆身边，给她端茶倒水，听她说话。
在阿婆平静的讲述中，小癫子知道了阿婆一生的经历。其实他一直对阿婆的过往充满好奇，只可惜阿婆不愿多说，他也就无从所知了。
阿婆家原来是周王朝分封的世袭贵族，几十年前，气焰熏天的楚庄王意欲问鼎天下，与周王朝分庭抗礼，这难免引起了一些世袭贵族的不满，阿婆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时阿婆的父亲和周王室的一些大臣以及与楚国为敌的晋国贵族有来往，其实这都是多年以来的世交，并没有什么阴谋和不轨，但是楚庄王听信了小人谗言，说是阿婆的父亲勾结国外，与楚国为敌，于是找了个借口，将阿婆的父亲囚禁并杀害了。
阿婆一家在逃亡晋国的路上，被驻守在晋国边界的楚国军队抓住了，阿婆家所有的男子都未能逃过血腥的杀戮，阿婆不到十岁的弟弟就这样惨死在屠刀之下！
当时的阿婆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虽然没有被杀害，但是被充配为军中的奴隶，和许多战斗中劫掠来的女人一样，成了为军队服务的女奴。
军中的女奴主要承担歌舞、祭祀、后勤工作，说到底就是为军官提供娱乐服务的。年轻漂亮的阿婆被几位高级将领糟蹋了几年之后，就把她送给下层的军官。阿婆自杀了几次未能成功，只好就这样行尸走肉般活着。只有在参加一些祭祀活动，或者为受伤的军人治病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稍稍的尊严。
人的命运有时候真的说不清楚，阿婆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重获自由的一天。在一次惨烈的战斗过后，阿婆奉命为一个受了重伤的低级军官治病。那个军人据说在战场上杀敌勇猛，立下了赫赫战功，可是这个看起来彪悍勇猛的伤员，在阿婆的面前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这个军人虽然好过来了，但是因为一条腿留下了严重残疾，不适合继续留在军中。按照军规，立功的将士是可以受到军爵和金钱奖励的，然而他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他只要那个曾经为他治病的女人！
将官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位军人的请求，因为留下一个军爵的奖励名额是大有用处的，而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算得了什么呢？只可惜失去了一位英勇善战的猛士啊！将官动了恻隐之心，最终还是奖励了这个军人赤金五金。
军人说他很早就见过阿婆了，见过之后就再也忘不了，只可惜他是个最下层的军官，没有机会接近这个在他心目中天仙般的女子！那一次惨烈的战斗真是老天的恩赐啊，虽然失去了一条腿，却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女人！军人的话如一股温暖的春水，浇化了阿婆十多年来冰冷的心，她扑进这个壮汉的怀里喜极而泣！
用军人的赏金在三户邑购置了几亩薄田，阿婆的日子美美地过起来了。曾经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如今一脸刀伤的壮汉看起来令人生畏，然而他对村里的乡邻很是和善，尤其对阿婆更是柔情似水。事实上自从有了心爱的女人之后，壮汉身上和心中的戾气荡然无存了。
几十年的日子过得那样甜蜜而和美，阿婆认为这是上天对她所受苦难的补偿。遗憾的是自己在军中受尽了糟蹋，失去了生育能力，不能给丈夫留下个一男半女，真是对不起他啊！
十多年前，丈夫在她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她一度伤心欲绝，觉得人生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还不如跟着老伴儿一块去吧！但是她最终坚强的挺过来了，也许只有自己好好活着，才是对丈夫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
阿婆用她的善良和智慧，早已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大家真的不希望能看病、会认字、懂巫术、会接生的阿婆早早离去呢！就在这十多年时间里，阿婆和隔壁的范家夫妇建立了亲如母子的关系，可是谁知道呢，她亲手接生出来的蠡儿，却是一个妖孽一般的孩子呢？
但是她喜欢这个孩子，一种说不清楚的疼爱和期望。那明亮的眸子，那骨骼清奇的小小身形，那隐约透出的高贵的气质，像极了她遥远记忆中的那个可爱的小男孩，惨死在楚王屠刀下的弟弟！
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弟弟也该世袭了家族的爵位，或是出入王室的大夫，或是驰骋沙场的将军。他一定会是一位体恤民情的好官，因为他自小就是一位善良而聪明的孩子。
痛楚的记忆不堪回首，却激发了她深藏内心的对家族荣耀的期望。以至于她常常错乱了辈分，把小蠡儿当做她遥远记忆中的弟弟，把一腔热血倾注在他的身上。
尽管理智告诉她，蠡儿不是弟弟，也不是世袭的贵族，蠡儿的出身已经决定了他不可能成为贵族士大夫。但是她依然无法打消内心的期望，因为她隐约感觉到，蠡儿根本就不是一个平凡的孩子。
小癫子听完阿婆的讲述，眼里闪着点点泪花。他从来没有想到，看似那样刚强的阿婆，原来有着这样惨痛的经历和这样温婉的内心。世间总是这样的不公平，何苦要让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子承受这不应该由她承受的磨难呢？
“阿婆，您不要伤心，蠡儿愿意做您的孩子，其实蠡儿的心中一直就把您当做亲奶奶的。”此刻的小癫子根本就不是个癫子，而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蠡儿，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孙儿吗？”阿婆的眼里闪出亮光，嘴唇颤抖着。
“是啊，蠡儿就是阿婆的亲孙儿！”小癫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蠡儿，我的好孙儿！……老头子啊，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孙儿啦！呜呜……”，阿婆紧紧搂着蠡儿，居然像个小孩子一般哭泣起来。
阿婆哭泣一番之后，安静地闭上眼睛，本来没有血色的脸上浮起了少女一般的红晕。
小癫子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呢？
“蠡儿，奶奶就要走了，可是奶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留给你。”阿婆幽然说道。
“奶奶我不要，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奶奶好好活着！”小癫子急切地喊道。
“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奶奶已经活够了，而且还有了这么可爱的小孙儿，奶奶这辈子心满意足了！……蠡儿，去把那个木箱子打开，把里面那个包袱给奶奶拿过来。”
阿婆慢慢坐起身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亮闪闪的铜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