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县张家亭子……此刻的张家亭子,已成为了一片废墟。
百姓的房屋、张家的坊市,全都在前几日那场兵与贼交锋的战火中付之一炬……此刻的张家亭子,只留下了些残垣断壁。
地面上、墙角处,仍可见到那一滩滩已干涸凝固的暗红色血迹,而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股奇特的香气——当日负责善后的黄巾贼子,为了图省事,将原本躺满了一地的百姓尸身,全都顺手就扔进了当时那仍在熊熊燃烧的火场中……
正是这空气中似乎仍残留着的、丝丝烤肉的香气,却让此时所有的黄巾贼子,都不愿再靠近那片废墟……
而原本的官兵大营,此刻也已变成了黄巾大营。
毫无疑问,前几日的那一场大战下来,官兵已被彻底杀溃……就在大营门口那高高竖起的旗杆顶上,还悬挂着一颗人头——若是韩悠能见到这颗人头,或许也还能勉强地辨认得出来……正是那位猛将模样的李将军的人头!
而此刻在大营的中心处,原本属于那位李将军的高大帅帐之中,黄巾军的大帅刘辟,正大模大样地端坐在了那张长条案几之后……
而此时在这大帐之中,除了侍立在大帅刘辟背后的两名亲卫之外,就在刘辟的下首处,还坐着一人。
此人体型高瘦,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一张瘦长的马脸上,那一双三角眼中精芒闪烁,却正是那程远志。
大帅刘辟,现在的心情显然很是不错……即便是他脸上那一把浓密的大胡子,也依旧遮掩不住那微微翘了起来的嘴角……而往日里时刻威严圆瞪着的一双虎目,此刻也微微的眯起了……偶尔还会从那眼缝中,透射出几分得意的光芒……
前两日的那一场兵匪大战,他麾下的黄巾军大败了官军不说,还将这整座官兵大营都给占了下来……就连那位官军头子李将军,也在他的刀下乖乖授首……而黄巾军的战后缴获,更是颇为丰厚……
而只凭此一战,他大帅刘辟的名头,就已彻底的压过了黄巾军中的其它几支义军的将帅!
志得意满的刘大帅,此刻正与下首处的程远志高声地说笑着……而程远志那一脸的恭顺与敬仰之色,更让大帅刘辟的心情颇感畅快……
就在这时,却忽闻帐外有亲卫大声禀报:“大帅,小杜帅已被送到!”
刘辟闻言登时喜道:“哦,杜远杜兄弟来了?快快将他送进帐来。”
随即,那大帐的门帘被人掀开,四名亲卫小心地抬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杜远就躺在了这块门板上,身上缠绑着一层厚厚的白布,就连他那脑袋上也被白布给缠住了大半……
刘辟已离座而起,快步来到了杜远的身旁,俯下了身子关切地看着他道:“杜兄弟可算是醒过来了……在你昏迷的这几日里,本帅心里都甚是担心你会挺不过去这一遭……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啊!……快些将养好身子,俺们才将这座官兵大营给打了下来,往后还会和那些朝廷的官狗子有多场大战,可是少不得你这员虎将啊!”
此刻的杜远,被白布紧紧缠绑住的身体,很有些僵直地躺着……那仅露出来的半边右脸上,也是一片的浮肿而灰白……但那只微微睁开来的狭长右眼中,依旧闪烁着丝丝阴冷的光芒……
被白布紧紧缠住了大半张脸,让杜远有些艰难地微微张开了嘴,用微弱的声音道:“谢大帅关心……小弟不才,竟遭几个鼠辈暗算……让大帅失望了。”
刘辟大手一摆,道:“杜兄弟莫要再说这种话!……那几个鼠辈倒也还有几分本事,也难怪杜兄弟会遭了他们的毒手。杜兄弟还是好好的休息,安心地养伤,快快的好起来,本帅日后还多有倚重杜兄弟之处呢。”
说着,刘辟就待要转头吩咐亲卫将杜远给送回去……却见那杜远张嘴又唤了声“大帅”,并将自己的右手微微抬起,指着自己的左脸,他那只狭长的右眼猛的睁大,清晰地流露出几分阴冷怨毒的光芒:“大帅,那、那几个伤俺的小贼……可曾捉到了?”
刘辟闻言,登时一滞……接着,他那张大脸上禁不住微微流露出了几丝尴尬和恼怒,却对着帐外高声喝道:“来人,将廖化那厮给本帅押过来!”
杜远闻言不由一怔,那狭长的右眼中禁不住流露出了几分狐疑之色……
只不到片刻,大帐之外就有亲卫高声通传:“大帅,廖化已被押到!”
随着刘辟的回应,帐门处,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就被亲卫给推了进来……
看着那被紧紧绑住的廖化,脸上还带着几道清晰的血痕,形貌颇为狼狈地被推进了帐来,杜远的脸上登时有些变色,禁不住用满是疑惑的目光望向了刘辟……
大帅刘辟此刻正狠狠瞪着那廖化,满脸阴沉:“廖化!给本帅睁大了你的眼睛,好好地看清楚你杜兄弟如今的模样……本帅倒要看看,你这厮还有何脸面与杜兄弟相见,又要如何与杜兄弟交代?”
那刚站稳了身子的廖化闻言,禁不住有些羞愧地垂下了脑袋,竟是不敢转头望向帐内的杜远……
刘辟冷冷地哼了声,转而对着杜远道:“杜兄弟,你的这位廖兄弟前日里就得了本帅的将令,率着军中百多精骑前去追捕那几个小贼……哼!可结果呢?他竟放跑了那几个贼子不说,还累得军中的精锐弟兄死伤惨重……犯下了如此大过,若不是念着他往日里还有些功劳,本帅恨不得早将他枭首示众!”
刘辟的话,让那躺在门板上的杜远身子一震,禁不住满脸的骇然……缓缓将目光移向了廖化,杜远的右眼中狐疑之色却更加的浓重——他可是深知自己这位把兄弟的本事,那几个小贼中身手最好的杨凤也绝对不是廖化的对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百多精骑的帮忙,廖化又如何会败?
看着那廖化只是垂首不语,这大帐内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程远志,一双三角眼中禁不住精芒闪烁了几下,突然就开口道:
“其实,这倒也怪不得廖兄弟……那韩小贼子不知用了何种妖异手段,竟将那周仓给迷惑住了……大帅应该也听说过那周仓吧,此人身手相当了得,有他护着那几个小贼,再加上……似乎廖兄弟与那周仓也曾有几分交情……顾念着昔日旧情,廖兄弟舍不得下手,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程远志此言一出,刘辟和杜远的脸色登时都是一变……杜远的右眼中那丝阴冷的寒芒渐渐的浓重,而刘辟的脸色也变得越发的阴沉……
嘿嘿地冷笑了几声,刘辟的声音开始变得冰冷:“好!好啊!好一个旧情难却!……周仓?那可是俺们军中的弟兄?……他和你的交情可比得上你的把兄弟杜远?……好你个廖化!当真是义薄云天!当日你这位把兄弟的小命都还在那鬼门关上徘徊呢!”
越说越怒,刘辟突地转头对着身后的亲卫吼道:“去!把这厮给本帅押到帐外去,再狠狠抽他三十鞭子!”
杜远闻言,身子禁不住又是一颤,嘴唇似乎微微动了动……但他那右眼轻眨了两下,眼中的那丝阴冷狠戾的光芒微微闪动间,却是没再出声……
程远志的脸上神色不动,但他望向了廖化的那双三角眼中,得意之色却是一闪而过……
刘辟身后的两名亲卫大声领命,正待要上前就将廖化押出帐外时,却忽闻帐外又传来了亲卫的高声禀报:“报大帅,营门外有张宝军小渠帅陈大牛,率着七名黄巾弟兄,前来拜会。”
刘辟闻言一愣,只稍稍沉吟,就将目光望向了身旁的程远志……
程远志脸上也露出了些诧异之色,转而对着刘辟恭敬地道:“大帅,那陈大牛确是军中的小渠帅,还曾是俺帐下的一名大头目……在上次与官军的交战中,俺们好些兄弟都因战败而逃散了……估计他这也是听闻了大帅的威名,故此特意寻来投效大帅的。”
刘辟闻言,阴沉的脸色这才稍稍的缓和了些,对着帐外就大声道:“快将陈大牛兄弟和那几位军中弟兄一并请进来。”
转头扫了一眼还呆在帐中的廖化,刘辟的脸色又瞬间阴沉了下来,怒声道:“速将这厮给俺押下去,莫要再留在此处丢俺军中兄弟们的脸!”
两名亲卫躬身领命,将廖化押了下去……而大营中,在四周黄巾贼子们那好奇而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七名浑身鲜血的黄巾汉子,搀扶着那已快要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陈大牛,缓缓地向着中心处的帅帐走去……
“砰!”的一声巨响!帅帐之中,脸色涨红的刘辟,狠狠地一脚就将面前的长条案几给踹翻!他暴怒地嘶吼道:“又是那韩小贼!……好一个小贼!三番五次与我黄巾军中的兄弟作对,还真是活腻味了!……本帅刘辟,誓要将那几个小贼千刀万剐!”
也难怪刘辟会如此的暴怒——被领进了帐里来的陈大牛他们,只将昨夜的遭遇才刚一说出,帐中的几人便同时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陈大牛将昨夜里曾见到过的韩悠和铁蛋的身形相貌一说,帐内的刘辟、杜远和程远志,又哪还会不明白,这显然又是那韩小贼子干的好事!
眼见自己满心期待能再次增强军中实力的陈大牛等几人,此刻却都是伤痕累累的狼狈样……尤其那位小渠帅陈大牛,更是成了和杜远差不多的重病号……心中颇有些失望的大帅刘辟,新仇旧恨登时就都涌上了心头,当下便暴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