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布加勒斯特火车站停了下来。
王伟中帮索尼娅把行李搬下火车,问有没有人来接她。她说自己坐出租走。王伟中说你和我一起走吧,让我同学送我们。他在人群中四处搜寻他的同学林跃。
“王伟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高大男人喊着他的名字,向他走过来。
“林跃,是你呀,几年不见,怎么变成这样了,整个一个老外。”王伟中打了林跃一拳,两个人来了个西方的拥抱。
“你不是也胖了,看来国内生活不错。”林跃打趣地说。
王伟中指着站在旁边的索尼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索尼娅,我们在车上认识的。这是我的同学,林跃。”
林跃用流利的罗语向索尼娅问好。两个人交谈了几句。
林跃转身调侃王伟中说:“你艳福不浅呀,还没到罗马尼亚就钩上妞了。”
“胡说什么,我们恰好是同路,她没有人接,我们送她回家吧。”
三个人走到车站外一辆汽车前,林跃打开汽车后备箱,把王伟中的行李装上车,又把索尼娅的行李放在了后车座上,林跃开车,索尼娅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王伟中坐到了后排座位。
“发财啦,车都买了。”王伟中羡慕的说。
“就是一辆二手车,没多少钱,我这不给中国人当翻译嘛,挣点钱,整天在外面跑没车不行。”
布加勒斯特火车站离市区中心只有几公里,开车很快就进入了市区,透过车窗,王伟中用新奇的目光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市。
布加勒斯特被人们称之为东欧的“小巴黎”,它的建筑深受古典风格和法国折衷主义风格的影响,随处可见法国建筑师留下的精心雕琢的印记,处处彰显出巴黎的风情。苏联式样和水泥预制板的混合体建筑,也夹杂其间,好像是古典和现代的大杂烩。
汽车沿着古老甚至有些破旧的街道行驶,年久失修的路面,有的还是石头铺就,汽车颠簸不停,不时有飙车一族从身边飞驰而过,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三三两两的在马路上游荡。偶尔能看到一两栋正在建设中的住宅。正值周末,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出来采购食品的老人。看不到自行车,只有万国牌的二手汽车,夹杂在罗马尼亚自己生产的达契亚车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眼前的情景和王伟中想象中的样子在脑海中快速比较着。
这里家家都有汽车吗?王伟中觉得这里的汽车比国内多。
大部分家庭有,都是齐奥塞斯库时期生产的汽车,现在好多都破旧了,没钱换新的,开二手进口车的都是这两年发财的人。林跃回答。
林跃一边开车,一边给王伟中介绍情况。这个国家89年发生了戏剧性的巨变,在突如其来的军队倒戈中,齐奥塞斯库政权被推翻,齐奥塞斯库夫妇被处死,罗马尼亚共产党被解散,全面废止社会主义制度,实行西方的政治和经济制度,原来的社会主义政权,似乎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了。现在这个国家正在经受着巨变后的阵痛。
汽车开进了一个居民小区,停在一个楼栋口,索尼娅下了车,卸下了她的行李。她邀请王伟中和林跃到她家里喝杯咖啡,他们再三推辞,驾车走了。
汽车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停在一个小院的门口。
走进小院,有一小片花圃,白雪下面盖着一些残花败叶。一条石头铺的小路通向一个二层小楼,紧挨着小楼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平房,屋檐下有一排融雪形成的冰坨。林跃上前用钥匙打开房门,一股阴冷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王伟中不免打了个冷战。林跃摸索着在墙上找到灯绳,拉亮了电灯,王伟中看清了屋里面的摆设。地上铺着地毯,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地毯上放着一个弹簧床垫,权当床铺。靠墙放着一个衣柜,可以放衣物。靠窗户的桌子上放了一部电话机。屋子一脚的灶台上有一个电炉子。
“哥们,按你说的,便宜,能住就行,只能租到这样的房子了,没有暖气,如果太冷,你就把电炉子开着。”林跃有些过意不去,一个劲的解释:“这里一是房租低,还有个好处就是交通方便,这里离市中心很近,你要出去办事很方便。”
“行,能住就行,这就给你添麻烦了,租房,买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我现在给你。”王伟中说着话,要拿钱给林跃。
“回来再说,你先休息。过两天我来接你到我家,咱们再好好聊聊。”说完,林跃开车走了。
王伟中坐了一个星期的火车,这会人好像还没停下来,还在随着火车在晃呀晃,脚底下发飘,头像灌了铅,昏沉沉的。他恨不得立刻躺在那个今后他要赖以睡眠的垫子上,美美的睡一觉。
肚子开始咕咕的叫,今天早晨没吃东西,他想忍忍,睡醒再吃。从柜子里拿出林跃替他买好的被子,褥子,在垫子上铺好,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屋里的温度太低,他穿着毛衣毛裤钻进了被窝,又把防寒服盖在被子上面,被子里冷的像冰窖,他不得不把身体缩成一团,一时难以入眠,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TJ的家。
那天晚上,王伟中回到家。刚推开单元门,女儿甜甜从屋里跑出来,大声叫着:“爸爸,爷爷和奶奶来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王伟中的爸爸在单位是个高级工程师,大家都叫他王工,身体不是太好,提前退休了。王伟中的妈妈原来在医院工作,到了退休的年龄,也退下来。
“明天你要走了,我和你爸过来看看你。”王妈妈满脸慈祥的看着他:“准备的怎么样了,你的心脏不好,药带了没有?”
“药带着呢。这么远的路你们还来,路上还有雪。”王伟中的喉咙有些哽咽,鼻子发酸。
王妈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件毛裤:“这是给你新织的毛裤,比你身上穿的那条厚,那边冷,要多穿点。”
眼泪在王伟中的眼眶了打转,他控制着它们不要流下来。“爸,妈,儿子不孝,让你们操心了,我照顾不了你们,你们自己多保重身体。”
王妈妈用她有严重风湿性关节炎的手拍着王伟中的膝盖,宽慰着儿子:“我和你爸都退休了,身体挺好,你不用惦记,你在外边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们做老人的就放心了。”看着大儿子要远赴他乡,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沟沟坎坎,做母亲的放心不下。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王工平时不爱说话,这时对儿子说:“在外边多注意身体,安全第一,到那以后,尽快给家里来信。”
王伟中卷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像是坐着一艘小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泊,忽上忽下,随波逐流,看不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