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光在天上飘。
像流星一般,划出长长的光尾,带出美丽的弧线。
是欧冶在天上御剑而飞。
常人御剑,往往严阵以待,面色严肃,全身灵力尽复附于剑上,生怕哪里不与剑契合,一脚跌了下去。
欧冶不是常人,他是天才。
他是无情宗招收的无情人,那一年炼器门长老下山游行,便是寻找传人,算是天机有巧,他遇着了当时还是个青年的欧冶。
那时候,欧冶被个母妖怪迷住了,眼见就要一命呜呼,那一时,正是母妖怪欲下手吸取阳气之时,岂料得一剑西来,头颅便落了地,老家伙持剑款款而来,端的是道袍飘扬,仙风侠骨。
当时欧冶脱了全身衣物,正纸醉金迷间,怀中佳人竟眨眼间身首异处,不犹得心中莫大悲痛,抄起手中枕头便冲了上去。
大长老皱了皱眉头,看着欧冶不着寸缕怒发冲冠的杀来,一指便要点晕他。
有道是,怒时人狂,欧冶正是个普通人,不曾有任何修行,一身阳气却气贯长虹,像是要溢出身躯般。
他竟躲过了大长老的一指,把木枕敲在了老头的头上。
“框。”
一声脆响,老头摸了摸头,老脸有些挂不住,再点一指,施了重手,这才将欧冶点晕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就上了山。
……
他学会了御剑术,那是他上山的第三年。
山上很好玩,他很聪明,师傅很慈祥,除了经常拿东西敲他的头。
谁知道是不是公报私仇?
可是三年没下过山,他有些想念家里的人。
他去求师傅,师傅显然有些不乐意。
“你要下山?”
大长老看着跪在面前的弟子,有些为难的问道。
“是啊,师傅,我想回家看看家里人。”
他说道,满脸渴望。
大长老摇了摇头,不应允。
欧冶扁扁嘴,不高兴的走了。
独留大长老面色复杂的在主厅中,坐了良久。
天色近晚,大长老叹了口气,轻吮一口茶,皱了皱眉头。
一道消瘦的身影从正门走了进来,傍晚温暖的光芒从门射进来,像是被他吞噬了一般,映在大长老的眼里,只有一团踱着金边的黑影。
“师傅。”
那道身影跪下,低眉顺眼的样子。
他跪下,仿佛为光芒腾出了空间一般,那些光芒争先恐后的照进来,照到他的脸上,才使得人们可以看清他的相貌。
很普通的中年人的脸,方方正正的,嘴有些小,在大脸上显得有些不和谐。
“何事?”
大长老说道。
“徒儿,想要下山。”
那中年人正是大长老收的第一位徒弟,道号百舌,欧冶排在第二位。
“不允。”
大长老摇摇头,瞥了他一眼,接着微微自嘲般说道:
“你不知道门规吗?你上山已经二十年了。还是二品铸剑师,连三品门槛都没有摸到,你可知道其他长老的弟子都如何?”
又是门规!
百舌跪在地上,把头磕了下去,嘴唇微微颤抖。
他上山二十年了,当时志满意得上山来,乡里荣耀,父母笑脸不拢,本望得功成名就,谁料他天赋平平,入宗以来,师傅百般教诲,依然只是二品铸剑师的本领。
二长老的弟子,早是可以铸成三品的剑的大师级人物。
他又当如何?
天赋这种东西他又有什么办法?
想他二十年来,勤加修炼,每日修行不辍,几乎白了头发,三十余岁的人看上去苍老无比。
依然没有三品本事。
门规规定,弟子三品下山。
他很想家里人,上山不多时便想,想了二十年。
印象中的双亲的脸,渐渐模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思念。
可是,无情宗修的便是无情心,有情人如何登峰造极?
这便是他的心魔了罢。
这也是他的不明白了,二长老的弟子明明已经满足下山条件,为何不去下山寻亲呢?
……
大长老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茶有些凉,凉不过他的心。
他一饮而尽,将茶杯重重扣在桌上,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徒弟依然跪在地上,匍匐着,祈求着,颤抖着。
像一条狗。
大长老走过他身边,没有停留。
无情人呵。
……
时间很快,夜幕降临。
百舌依然跪在那里,满脸颓然。
他又做错了什么?
欧冶走进来扶他,他不肯起,一脸古怪的看着欧冶。
“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欧冶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百舌的神情有些诡异,夜里的他的眼睛散发着幽暗的光。
“欧冶,你入门多久了?”
百舌问他道。
“三年了啊,怎么?”
百舌僵住了。
三年了吗?才三年了,三年修到二品巅峰,远胜自己的本领,想必再花上两年,便可以下山了吧。
这便是天才吗?
“想下山吗?”
百舌道,面上诡异色更甚,像一条毒蛇。
欧冶愣了愣,点点头,道:
“自然是想的,可是门规不允许,师傅他也不会同意啊。”
百舌扯了扯嘴角,挤出一点微笑道:
“你知道师兄上山多少年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字一顿道:
“二十年了。”
“可我,依然不能下山。”
“那么你呢?”
“你也要等二十年吗?”
“你等的起,家里双亲可等的起?家中小妹可等的起?”
一字一句像是圈套,欧冶乱了。
他等不起。
他不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