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看他退下,不觉好笑。他回到后宫后,一见萧后就笑着说:“这个耿询真有意思。”
萧后看他如此大笑,问:“他怎么了?”
炀帝止住笑,道:“我等正在朝内议事,他说有机密大事,要单独禀奏。我不知为何,就让文武退下,选他上奏。你猜他说些什么?”
萧后好奇地:“他说些什么?”
“他说睢阳有天子气,五百年后当生真主。朕说五百年的事情,就这般着急。他一本正经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让我修德。”说罢,他又大笑起来。
萧后也笑道:“五百年后的天子,便有气现,像陛下乃当代帝王,其气不遍满宇宙了?”说罢,他二人又大笑起来。就在这时,一内相进来拜道:“陛下,娘娘,谏议大夫萧怀静求见。”炀帝还没来得及说话,萧后喜道:“我小弟多日没来了,快请他进来。”
“遵命。”内相匆匆去了。
可能有人会问,萧后究竟兄妹几人?
看官听着:萧后有一个兄长和四个弟弟,包括她兄妹六人。他兄长就是前梁朝后主萧琮。他弟萧献,字怀让,在梁时为荆州刺史,颇有能耐,萧琮率众投隋时,萧献不愿来降,便和他叔父萧严投靠陈国,陈主封他为车骑将军,吴州刺史。平陈后,吴人推萧献为王,褒公宇文述率兵讨之。萧献遣王哀守吴州,便亲自率兵拒述,宇文述遣兵别道袭吴州,哀惊,衣道土服,弃城而遁。萧献等闻之,皆无斗志,与述一战而败,萧献也为述所杀,时年二十一岁。
她二弟叫萧景,字怀远,今年三十三岁,现为朝清大夫;她三弟叫萧瑒,字怀任,曾取兰陵公主为妻,因病在仁寿二年去世;她小弟萧禹,字怀静,今年二十八岁,官拜谏议大夫。
其实,他们这些弟兄,包括萧琮在内,都没有实权,只算有个职务,有碗饭吃,很少干事,所以也很少露面。
他们弟兄中,就怀静最小,萧后特别喜欢他,有时在宫里一住就是几天。虽说他现在大了,也有了官职,并且也成家了,但他隔一段时间,还要进宫来看看他姐姐。
闲言少叙,却说萧怀静进宫后,看炀帝也在座,忙跪下叩拜,高呼万岁。炀帝还没来得及说平身,萧后就上前搀扶道:“小弟快起,坐下说话。”
怀静再拜,这才起身。他坐下后,问炀帝道:“陛下,方才臣进宫门时,发现圣上和皇后如此开心,又有什么大喜事了?”
炀帝就要说话,萧后便笑着说:“方才司天监台耿询说:‘睢阳地方有天子气,五百年后此处要出天子,让圣上修德’。”
炀帝也笑道:“他真是杞人忧天。”说着,他二人又大笑起来。怀静听了,十分严肃地一拱手道:“陛下,臣认为,像这样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炀帝收住笑,问:“你的意思……”
怀静道:“回陛下,仁寿元年时,乡里出现歌谣:桃子李,有天下。后来方土安伽陀说:李氏当为天子,可杀尽姓李的。所以,不但把李浑家杀绝,而且又把朝内一些李氏的官员也赶出京了。如今耿询发现了天子气,说明李浑家完全是误杀,天子将出在睢阳一带。”
炀帝不以为然地:“他说到五百年以后出天子。我想,我大隋有五百年的江山,足矣。”
怀静说:“陛下,如今耿询老迈,眼力不如以前了。他说五百年,有什么凭据?或许是五十年,五年也是有的。臣认为,既然发现了天子气,就应该把它除掉,防患于未然。”
炀帝仍不想听。萧后看他说的有理,对炀帝道:“陛下,我小弟所讲,不无道理,管它是几百年,先派人把气灭了,岂不安稳?”
炀帝又是一笑,说:“朝代的更换,本是上天安排好的,非人力能为。”
萧怀静道:“陛下,假若没有发现天子气,就随他怎么变迁去。如今咱发现了,也是天意,然何不除?自古万物土里生,气亦如此。只要派人把睢阳挖开,岂不毁了天子气么?”
萧后忙说:“陛下,我小弟所言,很有道理,望陛下以大业为重,下诏开挖睢阳。”
炀帝想了想,道:“假若派人去开挖睢阳,朕怎么向当地父老解释?”
“这……”萧后和怀静也左右为难了。
炀帝想了半天,道:“上次开挖的河渠,已造福百姓。朕认为,如果以挖渠为名,凿穿睢阳,这样岂不有个说辞?”
怀静忙说:“圣上英明。陛下,这条路线,可从大梁起首,由河阴、陈留、雍丘、宁陵直穿过睢阳。这条渠,可引孟津之水,东接淮河,直达广陵——既沟通了东西交通,臣民拥护,又除了天子气,岂不两全?”
炀帝和萧后听了,拍手赞道:“高见,高见。”炀帝起身道:“明日上朝,朕就派人。”
次日,炀帝为了渠线上拆迁顺利,及时动工,特意召睢阳太守麻叔谋为开河都护,让卞郡太守令孤达为开河副使。
麻叔谋字正德,北海人氏,他三岁丧父,八岁丧母,是他姑妈把他抚养成人。他姑父叫段威,北周时,曾任过河州刺史。他表兄文振,十八岁就封为中外兵曹,后拜相州别驾,杨坚即位后,封他为龙岗县公,平陈时,随秦王为行军总管,并封他表弟麻叔谋为总管长史,一同作战,后为益州蜀王秀的事,段文振坐事除名,麻叔谋也跟着罢了官。秀废黜后,文帝念起文振功高,就又封他为大将军,灵州总管,炀帝即位后,封文振为兵部尚书,跟着把他表弟麻叔谋封为睢阳太守。
麻叔谋今年三十七岁,生得又矮又胖,大圆脸,小耳朵,扫帚眉,母猪眼,鹰钩鼻,蛤蟆嘴,满脸的络腮胡子。他上任以来,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他听说让他为开河都护,心想:可到我发大财的时候了!于是,他辞别了妻儿、赍了诏书,便来赴任。
他的副使令孤达,字长安,敦煌人氏,他父令孤整,在北周时,官拜大将军,始、丰二州刺史。达有一兄长叫熙,曾袭鼓阳县公,杨坚即位后,加上开府,后吐谷浑寇边,他随征西元帅元谐为行军长史讨平之,进位上开府,平陈时,文帝以岭南夷、越人反乱,拜他为柱州总管,平了反贼,后来,他被人所害。
令孤达自幼聪明,很有雅量,文武皆通,十六岁就在他兄长部下为中军,杨坚即位后,封他为司徒左长史,并多次随他兄长令孤熙出战,立了不少战功,以功进上开府。他兄长去世后,封他为卞州刺史。炀帝即位后,改封为卞郡太守,至到如今。
只因为该河是在大梁起首,也是为了拆迁和动工顺利,才让这位卞郡太守作为开河副使。
令孤达得了圣旨后,随同麻叔谋移到大梁住扎,并在乐台北道造一所开渠公署。因为该河在卞梁起首,公署也建在卞梁,所以,将该渠命名为“卞渠”,呈报与皇上。
炀帝看了非常满意,遂提笔铺纸,作一道诏书,只见上写:
为了交通方便,造福于后人,决定从大梁向东开渠,由河阴、陈留、雍丘和宁陵,直穿睢阳。若有民房或井田在渠线上者,可根据情况,加以赔偿。
另:如今开渠引水入卞,特赐卞字加水三点。以后具写“汴”字,钦此。
麻叔谋领旨,遂改了汴渠。一面发文召人夫,让副使令孤达在公署通记和接待各地的来人,自己便引了一些人,从汴梁向东放线。
在这期间,麻叔谋的权力最大——他说占你几亩地就是几亩,他说拆你几间房就是几间,然后他大笔一挥,在当地郡、县都能领来银子。他也不知多报好些,几次派人往家送银。
这天,他已划线来到睢阳。虽说他仍任着睢郡太守,但他知道城池要毁,所以,他的家小暂搬北海了。他来到睢阳后,就按圣上的旨意向城内放线,冲着谁的房子,就估价给银。睢阳人知道这是圣意,也无人反抗,然而,有不少人在暗地里找对策。
城内有一首户叫万宝山,在市上开了爿珠宝生意。这些年来,他的门市因地势好而盈利百万。他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于是,他就把城内的十几家富户叫到府上,让他们坐下,又亲自献上香茗,说道:“各位,今日把大家请来,就是为拆迁之事,看大家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众人都由衷地:“谁愿离开这土生土长的地方?可这是圣意,谁能怎样?”
万宝山捋一下山羊胡,道:“只要众位不想离开睢阳,我有个办法,可让汴渠绕道。”
众人急问:“什么办法,快快讲来。”
万宝山道:“麻叔谋在睢阳多年,他为人怎样,难道众位不知?”一人说:“他最好色。”
又一人说:“他最爱财。”
“他见酒没命了。”
万宝山一听,将桌子一拍道:“对!我们就利用他这三个弱点,准能让汴渠绕道城外。不过,此事要办成,得一大批银子,这是一家两家绝对承受不了的。”
一人起来说:“只要能办成,我们情愿兑钱,总比拆房搬家要好受得多。”
万宝山道:“好,我们在座的,每人拿一百两银子,然后,再分头收一些就可以了。”
众人都起身道:“我们先回去把银子搬来,然后再到市上去收钱。”万宝山道:“银子都拿到沈老板的酒楼去,晚上就在那里安排。”对酒店老板道:“沈老板,吃的、住的、玩的都交与你了。让他们去收钱,我去请客。”
众人应“是”,匆匆去了。
这天晚上,酒楼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位开河都护,仍兼睢阳太守的麻叔谋,像众星捧月似地把他迎上了酒楼。
欢迎他的人们,除了老谋深算的万宝山和酒店的沈老板外,其余的全是美貌女子。这些女子中,有四名是乐工,四名是舞女,两名是歌妓,还有两名是睢阳城内的名妓。
一名**叫冯绦儿,妓名叫仙草,陇西人,她父母早逝,被外人收养,后将她卖到妓院里。她今年十九岁,生得国色天香,美艳绝伦,在睢阳城内,迷坏了好多浪荡公子。
另一位名妓叫刘俊,妓名叫清娘,洛阳人,她父母孩子多,家庭又贫寒,生下来就把她送人了,被一位孤苦伶仃的花婆收养。开始花婆有个女儿,非常高兴,想一切办法让她吃、穿,时间一长,花婆招架不住了,就在她十三岁那年,以五十两银子的身价,把她卖到了妓院里。
如今清娘十八岁,也生得倾城之色,羞花之貌,在睢阳城内,人们称她为“赛神仙”。万宝山等为了想保全睢阳,特意花重金把这两名名妓——仙草和清娘买下了。
闲言少叙,却说麻叔谋走上酒楼后,这两名**便迎了上去,在他面前笑盈盈地拜了几拜。万宝山忙介绍道:“麻大人,这是咱城内的两位名妓——仙草和赛神仙,你看怎样?”
麻叔谋在睢阳多年,早就听说过这两位**美貌,也很想见识见识他俩。但他毕竟是一郡太守,虽说心里肮脏,可表面上要装出正人君子的样子,提都不提妓院的事儿。不过,心里早就想好,等他夫人回娘家时,再把她俩暗暗地接到衙内,美美地玩上几天。谁知他夫人这些年偏偏不回娘家,急得他团团转。就在他天天想,夜夜盼,想见这两名**又无法见时,哪料这天晚上,就是这两位名妓,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顿时,他被眼前的两位美貌女子惊呆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来时,万宝山对他说:“城里百姓,听说你开河与民造福,都很感动,所以兑钱办了桌酒菜慰劳大人。”
麻叔谋听了大喜,暗道:此汴河要穿过睢阳,拆迁时,还怕有人闹事,谁知睢阳人深明大义,不但不闹事,反而兑钱办酒席招待我。他高兴坏了,于是,便带了几个下人一同跟来。
来到酒楼后,他让几个护卫在下边守着,他便跟着万宝山等上楼。他刚走上楼梯,沈老板引着这两名**迎了上来。他看房间也布置得华丽,并且有一班俊俏的乐工和舞女,正在欢快地奏着、舞着欢迎他的到来。
此时此刻,他被眼前这场面搞懵了。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不是一般的酒宴招待,而是个有计划、有目的的“鸿门宴”!想到此,他急忙止步,问万宝山道:“万老兄,今晚的宴会,恐怕不是一般的宴会吧?”
万宝山忙说:“决没别的想法,完全是善意。”与二美人使个眼色道:“快请大人入席。”
这两名**很精,看他使个眼色,忙上前,一人拉着他一只胳膊,亲切地:“大人,请吧。”
这位好色的麻叔谋,驾不住这二位名妓的拉扯,便跟着他们两个来到上首坐了。仙草和赛神仙,便也微笑地在他的两边坐下。沈老板看客人入席,向外喊道:“上菜。”
“来了——”随着声音,便一盘一盘地端了上来,不多时,便摆满了圆桌。这时,万宝山在左边落座,沈老板在右边坐下,下边的乐工仍在奏乐,舞女仍然走着舞步,这两名***一人操起一个酒壶向客人和主人斟酒。
三杯酒后,万宝山操起酒壶道:“麻大人,我代表睢阳父老乡亲,向你这位与人们造福的父母官敬上三杯。”
麻叔谋笑道:“好好好,我就吃你几杯。”说着,便端起杯一饮而尽。紧接着,万宝山又与他斟了两杯,麻叔谋便笑着一一饮了。
万宝山刚一落座,沈老板起身拱手道:“麻大人,小民做生意以来,这是第一次有朝廷命官来光顾我的酒楼,真是十二万分荣幸,为此,我要代表全家人向你敬酒三杯。”说着操起壶,向他杯里斟上道:“请大人赏脸。”
麻叔谋为了在两位美人面前显示自己,端起杯道:“好吧,我就再吃你几杯。”说着,便也接连吃了几杯。
在他左边坐着的仙草,看他用完,赞道:“大人真是海量!”说着起身,继而端起酒壶,一笑道:“大人,小女子也要敬酒三杯。”说着向他杯里斟酒。此时,麻叔谋的魂都被他二人勾上天了,便端起杯道:“这么俏的美人儿敬酒,岂能不用?”说着一饮而尽。在他右边坐着的赛神仙,看他醉态可掬,便起身端起杯,笑道:“大人,就来个左右开弓吧。”
眼下麻叔谋有九成醉了,看这个美人也端起杯,便色迷迷地笑道:“好!左右开弓。”说着,他又一连用了十几杯。万宝山看时候到了,一笑问:“大人,你看这二女子怎样?”
麻叔谋伸出两个拇指,道:“妙!妙极了。”
“既然大人喜欢,这酒楼、美女,都奉送大人,怎样?”麻叔谋惊喜地:“真的?”
万宝山起身,道:“这楼上还有东西呢。”说着,将西间的帷子拉开,露出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朝麻叔谋道:“这是两万两。”
爱财如命的麻叔谋,见这么多银子,便惊喜地站起来,呼道:“这么多的银子啊!”突然想起,道:“不对,这酒楼在河心,马上要拆,尔等用金钱和美女,是不是想要我保城?”
万宝山笑道:“大人真是个明理之人。这金钱、美女,是全城父老的心意。麻大人若能保住睢阳,这座楼内所有的东西,都归你了。”
麻叔谋正色地:“保城办不到,这是圣意。”
万宝山一笑道:“有道是天高皇帝远。只将河道绕到城外,他怎么会晓得?这一,全城父老都感激你;其二么,你又得到了金钱美女,何乐不为?”麻叔谋听他一说,又看看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和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心一横,说:“好吧,明天就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