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妖念愈盛,长此下去,恐非良策。”左祭司叹道。“当下之机,唯有假以木石之力,徐图之!”
这已经是不得已的方法了。为何?世上通缩安魂镇邪之物,无疑都是天才地宝,寻常人哪里可得?因此,即便早有此想,大祭司始终没有开口,然而,此时左祭司道出,他不得幽幽一叹。此事是他一手造成,不能让族内来偿还。他亦不想让熊海知道这件事。
“寿,你去趟轩辕城吧。”大祭司道,转身又随身掏出一个物件,却用兽皮包裹,不知何物,但却象是一卷皮卷,想来是圣术或者其他,“去地宝堂以此物换来镇魂草!”
左祭司熊寿看了看神色坚定的大祭司,不过月余,仿佛又苍老了几分,可见,眼前这神智不清的少年,倾注了大祭司多少心血。众人以魂力压制,谁想这孩子竟能吸收其中部分力量,壮大自身。人皆有七情六欲,只是多少的问题,妖与魔正是扎根于人心中这无处不在的七情六欲,逐渐壮大。左祭司接过大祭司手中的东西,只觉万分沉重。要知道,镇魂草可不是寻常东西,恐怕就算不是地宝堂的镇堂之宝,也差不多了。而能够交换如此珍宝的东西,被大祭司随身珍藏的,恐怕亦是不世出的宝贝,甚至是绝世功法。为一入妖少年,让族中损此宝物,一时踌躇起来。
“不必如此。”大祭司仿佛知道他内心所想,“此乃数千年前我有熊部不世出天才突破至圣巫境后所留遗稿,其中有其修行感悟,亦有一部其自创的圣术。”
“什么?”所有人大惊,随即齐齐跪了下来,“请大祭司三思!”这无疑是镇族之宝了。要知道,图腾所留圣术虽多,然而,并无修行感悟,因此修习起来,需要不断思索前进,进境缓慢。尤其是大巫境后期,这显得尤其重要。
“诸位不须如此。”大祭司将各位扶起,“老祖所留手卷虽然重要,然而,毕竟是其一生亲身之经历,旁人虽能借鉴,但无法殝至圆满,进境虽快,然而,更难突破自身,这便是我为什么将此卷独独珍藏,不曾示之子孙的原因。”
大祭司又道,“更何况,老祖所留祖术,与图腾圣术大异,独辟路径,恐为世不容。”这大异,大祭司没有说得十分清楚,但只有他知道,老祖当年修习太岁圣术,又有木石之力辅助,进境极快,唯独缺少攻伐之力,但老祖何许人也?大成之后,百般琢磨,最后竟另辟他法,开创了炼气一法,此法,终其一生未传授他人,但却是一种全新的修行法门。地宝堂喜欢收集奇珍异宝,珍贵功法,这一卷炼气新术,定能入其法眼,何况还有圣巫境强者一生感悟笔记。
左祭司见大祭司如此说,心中虽不忍,但也不好违背,只道,“大祭司可留副本?”
“已留。”大祭司点点头。既然如此,众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过了今日,恐怕大祭司便不得不拿出来供大家参详了。毕竟在座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修行进境缓慢,虽然前贤感悟不能使人行功圆满,但只是有所借鉴,反哺自身,还是有无限价值的。
地宝堂自然是富丽堂华,不在话下,只说那左祭司连日赶路,见了地宝堂主事,果然,圣巫遗稿非同小可,他所要交换之物又极其珍贵,因此,接连三日,地宝堂主事竟换了三位,一级一级而上,如今已经是大巫境圆满强者,被称为长老的老者接待,老者旁敲侧击,询问镇魂草的用处,但左祭司亦是老道之人,几回曲折,总算是没有透露出实情。最终,第四日,仿佛是下定了决定,地宝堂长老同意交换。
此时,怀揣着如此重宝,让左祭司心中忐忐不安,若是地宝堂少有歹心,恐怕回程便是不归路了。然而,地宝堂毕竟是天下名门,又岂会因一株奇珍毁了声誉,因此,左祭司还是平安归来。
“好,有此草相助,可压制此子妖气矣。”右祭司面露喜色。虽然以族中重宝换来此草,然而,眼前这妖异的少年如果化黑为白,足以相抵。毕竟未进大巫境而百脉俱通,世上能有几人?
镇魂草不过寸许长,其叶如枣形,生七叶,以玉盒贮之,万年不朽,当栩栩如生的镇魂草取出玉盒时,众人只感觉神魂轻摇,心神为之安宁,激动的心境亦平静了下来。
“镇魂草之精华集于七叶,寻常人一叶便可神清气爽,以补三魂,此子妖异,六叶亦足矣。”左祭司道。
“七叶都用上吧。”大祭司道,“这也算是这孩子的造化。”镇魂草不仅能安神,还有壮大神魂之力的功效,一株镇魂草恐怕绝对能将一名巫工的神魂之力,壮大到极其恐怖的程度。
其他人再不言语,大祭司一片一片地摘下叶子,让熊山含于口中,七片叶子皆入口,熊山原本躁动的身体,竟慢慢放松下来,原本痛苦的面容也渐渐平复下来,镇魂草果然神效非常。众皆慨叹。
“不好,此子妖念在壮大!”左祭司突然惊道。刚才他以神魂探测,方才发现。果然,其他人各自探测一番,顿时悚然而惊!但奇怪的是,熊山妖念在壮大,甚至已经快突破巫者境,可是,却神色安详,毫无戾气!若不睁开血目,还真看不出来有化妖迹象。
“且观察一二。”大祭司道,“镇魂草可去邪秽,但亦非一朝一夕之事,此子妖念深重,更是如此。且此子修为毕竟浅薄,我等还能制得住他。”这“制得住他”四字,大祭司咬得很重,恐怕一旦制不住,就是痛下杀手之时。这却也是无奈之举。熊山之妖念,源于部落,熊山一旦化妖,最先报复的,也是部落,这便是化妖最恐怖的地方,也是各部落最畏惧的。
匆匆七日过去,熊山一直在沉睡,众人可以感受到他那暴涨的神魂之力,虽然没有原本的戾气邪气,但仍然有浓郁的不甘气息。看得众祭司心惊肉跳。以这样的进境,恐怕数年之功,就足以突破至大巫境,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而当此时,熊山正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重复着不一样的人生。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受尽了别人的冷眼,甚至连比他弱小的啊蛮也欺负他!在擂台上,他以二虎巫工之力,击败了五虎巫工的熊江,他志得意满,然而,又是啊蛮,甚至还不见他出手,就将他推下了擂台!
“不!”熊山在哭泣!他不甘,他不甘啊!他如置身血海,每一次嘶吼,身上都会散发出浓郁的血色邪念,邪念被空间所吸收,不断地壮大。过往的一幕幕仿佛被不断重放,不断地刺激着熊山,让其不断地产生不甘之恨!
“啊山”“啊山”一个声音悠悠传来,稚嫩的嗓音,让熊山为之一震!
“啊……蛮……”有那么一瞬间,充满恨意的熊山竟然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仿佛遗忘了一些事情,随着这个稚嫩声音入耳,想要去抓住什么。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又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声音粗犷,但却那么熟悉!
“肥……牛……”“朋……友……”仿佛在嗌语一般,最后,他不断地重复着啊蛮、肥牛、和朋友三个字,渐渐地,渐渐地竟然不再散发出充满不甘的恨意!那赤红的双目,血色竟淡了几分!
如果说,幼年不堪的记忆,使得熊山心里恨意如海,那么,这半年来,与肥牛与啊蛮朝夕相处的友情,就如一湾清泉,在这怒涛汹涌中,注入了一股平静详和的力量。
“啊……蛮”熊山睁开眼睛,惹得旁边众祭司一阵迟疑,虽然双目尽赤,但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嘶吼挣扎。熊山渐渐看清了周围人物,只是被蒙上一阵淡淡的血色。
“大祭司……”熊山挣扎着起身,叩头。泪如泉涌,其泪如血,竟是红色的。
大祭司见此情况,悠悠一叹,镇魂草到底是唤醒了熊山心底最深处的良善,这孩子,终究不是彻底的大奸大恶之人,他还没有被仇恨彻底地蒙蔽,所以镇魂草才能有用。若他心里只有恨,那么,镇魂草再神奇,也只能压制,而不能助他清醒。此时熊山虽然神魂仍是一团妖念,但却已经恢复了神智,只要慢慢压制恨念,就可以慢慢化妖为人了。
“孩子,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大祭司轻抚熊山总角,如一个慈祥的老爷爷般问道。
“血,无边的血,还有……朋友。”良久,熊山才哽咽着道。
果然,大祭司露出一脸久违的轻松神色,果然啊,这半年之功到底没有白费。虽然可惜,但此时有惊无险,大祭司也就不再追溯往昔了。熊山一念化妖,其恨念来源最多的,便是啊蛮和肥牛,不想,如今一朝助其醒悟的,亦是啊蛮和肥牛的友情。可见因果循环,实难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