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紫阳侯府的小世子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中,哭哭嚷嚷地奔进屋里。
“这是怎么了?”郑青兰正端坐在花厅里陪着各位夫人们饮茶聊天,忽见他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全然不顾礼数仪态,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紫阳侯虽说已经不是亲王,可是身份尊贵和当今皇上的盛恩摆在那里,即便是爵位比他高的人在他面前也自觉低人一等。偏生这小世子自小被紫阳侯宠溺惯了,竟然哭哭啼啼的跑进来,全无一点礼数教养,即便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孩子也不会这么不懂事,何况这孩子都已经十岁了。
她身边两个丫鬟雀云和郁儿都是平时跟前最得力的人手,自然伶俐聪慧,只需一个眼色就明白主子的意思,连忙一个上前劝住小世子,一个轻步退出屋外,找来贴身侍候世子的下人打听了一切,当下回屋凑在郑青兰耳边小声地说了大概经过。
郑氏闻言微微一笑,轻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瞧你哭成这样,也不怕夫人们笑话。快擦擦眼泪,跟各位夫人请安。”
雀云已经将小世子劝住,拿出帕子替他擦着眼泪。
小世子渐渐止住了哭声,不过还一下一下地抽噎着,嘟囔道:“母亲可要替孩儿教训那个无理的丫头。”
“什么丫头呀?”距离他们最近的赵国公夫人端着茶杯,闻言好奇地问
郑青兰回以一个笑容,温声道:“没什么,还不是这孩子和陶榆先生的一个弟子发生了一点口角。小孩子家吵吵闹闹在所难免,哭闹一阵就过去了。”她说着转头斜睨着晏央,声音比平时微沉一些劝道:“快别哭了。过去给夫人们请安吧。”
小世子本想继续哭闹,但见郑青兰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眼帘微垂,正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拨动着杯中的茶叶。
虽然这是他的母亲,也不像父亲那样严厉,可是母亲向来不与他过分亲近,除了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之外,余事全然不关心,更加不容许在他面前有半分骄纵任性,所以他心里对母亲的畏惧并不比对父亲的少。况且满屋子的贵妇,他也不好意思哭哭啼啼失了礼数,让自己和母亲丢脸。当下让丫鬟们擦干净了脸,落落大方地分别向厅里各位夫人行礼。
众人见他哭得两眼通红,小小年纪模样却十分俊美精致,好像是一块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又见他举止大方,完全不失世家子弟的礼数。脸上一露出笑容,俊美如同天人,顿时让那些夫人们心花怒放,赞不绝口。
小世子行礼完毕,笑着回到母亲身边站定。
郑青兰轻声道:“你今天可是小寿星,莫要再哭了。那个孩子也是陶榆先生的弟子,你既已拜陶先生为师,那你们就是同门了,以后要互相关照才是。对了,陶先生另一个弟子今天也给你过生辰来了,给你带来了许多有趣的寿礼,我已经叫人统统送到你房里去了。照理说,你也该见见这位同门师兄。”她说着吩咐了一声,叫人把陶榆先生的那名弟子请进来。
旁边一位夫人捏着帕子微笑道:“人人都道陶榆先生脾气古怪,要见他一面都是难的。到底是侯爷面子大,不但请了陶先生来,还让先生收了小世子为徒。”
郑青兰浅浅笑道:“哪里。陶先生是世外高人,犬子能够拜他为师,正是犬子的福分。这陶先生一向行踪不定,侯爷早在两个月前就派了快马将请帖送到闲赋林。谁知陶先生不在,他的大弟子倒是十分懂事的孩子,接了帖子,只道师父既然不在,也不能失了礼数,便和他的师叔亲自带着贺礼来了。”
有人奇道:“难道就是传言中那位年纪轻轻就替陶榆先生打理闲赋林的大弟子?”
“正是。”郑氏点了点头,“我一直想见见那个孩子,既然说起他,大家一同见见吧。”
众人多少也是听说过闲赋林或者陶榆先生的名号,当下人人向郑青兰和小世子说了一堆恭贺的话。
忽听见一人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尖锐道:“听闻当年先帝在世之时,曾重礼聘请陶先生为当今圣上的老师,可陶先生宁死不从,因此惹怒了先帝。好在先帝仁慈惜才,不但没有问罪,反而嘉赏了陶先生。小世子能够拜他为师,当真是天大的福气。”
此话一出,郑青兰的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真是自离开京城常住衍山别院之后,许久不曾听宫这么绵里藏针的话了。不过曾经当过多年的王妃,京城里什么人没见过,也听惯了这样的话,神色稍微不虞之后又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抬眼望向开口的易江伯夫人。
当初在京城里当王妃之时,虽然身边多是阿谀奉承之人,但是也有例外的,眼前的易江伯夫人曹氏便是其中之一。其实也并非曹氏多么清高自持,而是他们一家子一向与十王爷亲厚,她的姐姐便是十王妃,而十王爷打从年轻时就一直嫉妒紫阳侯这个深受两代先帝疼爱的幺弟,故此曹氏时不时地在一些宴会上找机会与她难堪。偏生她是易江伯的夫人,这样的筵席不得不请她。
陶榆当年拒绝当圣上的老师,此事人人皆知。先帝赐下许多财帛,封他为少傅,甚至亲口了他将来的荣耀显贵,又婉言威逼,陶榆仍然不为所动。那时清贵的读书人还暗地里称赞陶榆不慕虚荣,不贪富贵,不畏强权,铁骨铮铮。可是自那事过后,那些倾慕陶榆学问的人家也不敢请他到家中当西席了。
为什么?想想都知道,皇帝老子请不到的人,你却请到了,这不是意味着自己比皇帝还有本事吗?陶榆不肯教授皇子,反而教你家的孩子,不是意味着你家的孩子比皇子还尊贵吗?更别说那时候的二皇子如今的圣上俨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郑青兰当初很清楚师兄离开京城云游天下的原因,如今紫阳侯请了陶榆当先生,无心的人倒没觉得什么,可是若被有心人往大了说,可算是一个“大不敬”或者“大逆不道”之罪。
虽然近年来紫阳侯淡出朝堂,不像往日那般荣耀,朝里弹劾他的折子也不像往年那么多了,可是他多年在军中,军威犹在,四处仍有自己的亲旧部属,难免还会被有心人盯上。
她正欲开口,忽见一个小婢挑起帘子,进来报道:“回夫人,陶先生的弟子到了。”
郑青兰脸色一松,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道:“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