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心伸长脖子,窥探蘅皋山,沁人心脾的绿色,遮蔽了止雨小筑。琴确实弹的零乱,但琴音质地,掠过每一片树叶,叶面之上雨水残留的痕迹,愈发湛然鲜亮。她奇怪问道:“天宝阁的归兮琴?”
冉无求点头道:“正是。”
紫心皱了皱好看的鼻子,“啍”一声,气鼓鼓说道:“温之峤答应过我三年之约呀。”
“小姐,你想想,他提议的几件宝物,三年找得到吗?”冉无求乐呵呵说道:“估计,有些人一辈子也找不到。”
“我晓得的啦……”紫心鼓起腮帮子,再“啍”一下,说道:“所以,我要师傅找。”
正自恼火的紫心,眼睛闪亮闪亮,嘴角微微翘动,仰面蘅皋山,问道:“嘻嘻,哪个好运气的家伙得到了归兮琴?”
秋栗兮插话:“止雨小筑本就是接待你,上去看看?”
“好啊。”紫心梨涡清浅,脆脆地答应。
三人出现,顿时扰乱了止雨小筑的平静。紫心的笑靥,堪堪像花苞儿的微微绽放,寒儿便在湿润空气里,划一道白影,扑向少女,一人一狐抱作一团。嬉笑亲昵,手舞足蹈,快乐情绪,瞬息充盈在稍许沉闷的止雨小筑。
秋栗兮诧异三位不速之客,扫视莫问情、风轻夜,和夜萤照传音数句,点点头,明白原委,问道:“小冉,你和他们熟悉?”
“仅一面之缘。”冉无求如实说道。
秋栗兮脸色一下漠然,见此,冉无求补充道:“小姐和他们极要好。”
与寒儿腻来腻去的紫心,趁时机,明眸翦翦,视线飞快触及风轻夜,笑一笑,立即转向莫问情,娇唤一声:“莫姐姐。”
“和寒儿闹腾吧。”莫问情笑着说道:“她呀,最最想的是你。”
“嗯。”紫心一只手,痒痒令狐轻寒,小狐的前爪,更毫无章法地在紫心身上胡乱抓来挠去,她俩由而发出的笑声,格外纯粹。紫心上气不接下气的空隙,说道:“我最想……最想的……当然也是寒儿啦……”
秋栗兮默然小会儿,说道:“萤照,我与冉老,久未相聚,圣女更尊贵之躯,止雨小筑,只话闲情逸致,不好添外人。过一会,你送走客人。”
“诺。”
无骊观的谲变风波,莫问情领略的人物,闻人君子、宁问涕、夜残星,无不一流人士,自号“贫僧”的苦非禅,更属出云大陆绝顶层次。风轻夜剑道风釆,这些人或受益匪浅,或诚笃服膺,因此,莫问情视风轻夜,更超过他们,至天下无人敢对少年无礼的程度。眼界宽了,心性自然高了,秋栗兮言语,当众而说,莫问情哪怄的这藐视之气?
几步至少年身边,莫问情冷冷直视秋栗兮,说道:“对。除紫心,我们也不想理会不相关的外人。”
秋栗兮不假辞色,说道:“我很客气了。”
“你无须客气。”莫问情沉声说道:“我们从不对外人客气。”
秋栗兮忍不住狂笑,说道:“哈哈哈哈,那最好,既然无须客气,琴留下,你们走。此琴,不是你们的。”
一串长笑,肃杀之气甚重,恰如秋栗兮之名。
紫心察觉不对劲,搂抱寒儿走将过来,站在莫问情身侧,不看秋栗兮,说道:“莫姐姐,我们走。他们就算拿走归兮琴,以后也得乖乖送回,丢不了。”
“紫心和他们……”莫问情看向秋栗兮、夜萤照,问道。
“不认识。”紫心俏脸骤寒,说道:“对我来说,他们才是外人。”
“哈哈,说的好。”另一道大笑响起,这声音风轻夜、寒儿、莫问情熟稔:“女娃娃这么一说,那么,贫僧肯定属于自家人。”
止雨小筑西侧树林,出来风轻夜看见就头痛的苦非禅。
莫问情大喜,此时此景,完全忘记她们一行,躲的正是这家伙。现今情形大变,由苦大师挡住高深莫测的秋栗兮,再好不过,当真“要风得风,缺雨得雨”,莫问情畅声嚷道:“怎么迟到了?”
苦非禅不疾不徐,至风轻夜面前,喧佛号,行礼道:“徒儿迟误,险使师傅受辱,贫僧之过。”
说罢,一阵挤眉弄眼。
紫心闻言,好似白日遇鬼,这文人打扮、满头长发之人,竟然出家人?并且是“夜哥哥”徒弟?思绪余音缭绕,苦大师挑眉、歪嘴的怪模怪样,立马被逗得她和寒儿一齐眉飞色舞地发笑。
“无妨。”少年硬着头皮应道:“小筑主人拒客,理所当然,和受不受辱没关系。你……你呀,安稳点,别惹事生非。”
苦非禅答应爽快:“徒儿遵命,绝不多事。”
风轻夜无奈摇头,苦大师从来意气,嘴上好端端,行事吧,冷不丁反其道行之,这家伙,实是佛门最难琢磨、最难侍候、最言而无信的“大师”。少年祈祷他滔滔不绝、不止不休,千万别突然不说话、专动手,像摘掉宝默大师脑壳一样,在止雨小筑祸祟。紫心好奇苦非禅的恭而有礼,似乎更多玩世不恭成份,一双活溜溜的眼珠子,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瞧,似要将此“贫僧”,看个通彻。
苦非禅眨眨眼,夸道:“好灵气的女娃娃!”
随后,苦大师一侧身,手指夜萤照,朝冉无求大声叫道:“喂,那位剑仆,你莫非愿意这样鲜嫩鲜嫩的花朵儿,插在那坨表面鲜光的牛粪上?”
少年未及呜呼,紫心刹时明白,鲜嫩的花儿、鲜光的牛粪之类,全与她有关,一下子羞得无地自容。
苦大师倒好,又侧过身子,安慰道:“你不知内情,贫僧尾随你们百余里,秋栗兮之言,你猜不到用意,贫僧与那剑仆却心知肚明。再说,这么好的女娃娃,只配当贫僧的孙媳妇。不行,必须当贫僧孙媳妇,不能放过,不能放过,抢也要抢走。”
秋栗兮森然道:“秃驴放肆!”
“贫僧放肆?”苦非禅乐呵呵说道:“你大概没见过吾放肆吧?哈哈,当年的隐苍山圣女,谁抢走的?”
苦非禅出场,整台戏全他一个人演。紫心情绪,几起几落,才听“贫僧”说穿秋栗兮邀她作客止雨小筑的真实目的,不由看了看那边涨红脸庞、阴沉眼色的夜萤照,没觉什么不寻常,再听“贫僧”要抢她当“孙媳妇”,恼怒中掺杂一点荒唐。但不知何故,对秋栗兮开始不屑,对“贫僧”的好感反而占多。
苦非禅“……当年隐苍山圣女,谁抢走的”一出口,紫心这位心无尘垢的少女,吓了一大跳,原来“贫僧”真做过抢劫人的勾当!不自觉,后退一步,莫问情笑道:“别怕,他爱吓唬人。”
慌乱的紫心,这时才看到少年正对她柔和微笑,温润的目光,仿佛具备令人无比信赖的沉静,少女紧了紧小狐,不自主点头。
秋栗兮、冉无求同时驭剑,一左一右,喝道:“圣女何在?”
苦非禅哂笑道:“敢动剑?贫僧当年仅仅一个跟班,干的望望风、跑跑腿之类的小事。再说,她如今成了押寨夫人,逍遥出云界无边风月,难道告诉你们,抢回去,拘禁在隐苍山封闭的囚笼内?”
紫心眼睛一亮,逍遥无边风月,那是以天地为囚笼,做这样的“押寨夫人”,何其幸运!
“冉老,隐苍山关我们什么事?你收剑,来我身边。”紫心说道。
“是。小姐。”
秋栗兮冷声道:“那日,等吾赶回,山门已经巨变,原来你这秃驴惹的是非。姑且不论圣女今日如何如何,隐苍山从此失衡,历三百余年,方再度兴盛。那般耻辱,尔欺我隐苍山一脉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