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琏潋带我来的转角这家麻辣烫的味道真是正好,让我百吃不厌。半圆柔嫩爽口,海带有脆有嫩有薄有厚,鱼皮吃起来更是格外有味道。关键是想着外面帘子隔开的秋天夜里的冷风,望着锅里冒起的热气,看看店里不算明亮的光下不多的食客,总觉得这是个很容易让人忽视却让人难以忘怀的地方。
老板娘倒是习惯了琏潋带我来,久而久之我也成了熟客,能开些玩笑。店里倒不是只有老板娘一个人,老板娘的丈夫大多数时间是在运货管货串东西,我其实看着他们两个倒是挺羡慕的,夫妻店并不常见,因为开一个店面要能养下整个家庭,还是要有些经营头脑的,而且,如果生意不太好或者亏损的话,全家没进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不定多年感情就这么没了。他们是湖南人,在广东做过生意,最后听说麻辣烫赚钱,辗转到柯市来做这个生意,幸而做了起来,周围学生多嘛。
我问老板娘是怎么认识琏潋的,老板娘笑着说琏潋就在巷子尾上租房子住,他们看她一个人,白天偶尔来拉她吃吃饭。我惊奇地看向琏潋,问道,“你一个人住?”琏潋点点头,“我跟爸妈商量好的,一个人多自由。”
“那你洗衣服,吃饭的问题怎么办?”
“洗衣服自己洗呗,吃饭在学校外面的小摊小店上买点东西吃或者在食堂吃,这些相对自由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代价啦。”琏潋吞下半根油条含糊不清地说道。
“可你一个人住不安全啊。”我想了想说道。
琏潋笑了,偏过头,嘴角上还有油迹,她说道,“晚上我都有锁门,你要是不放心我的话,你可以送我啊。”
我摆摆手,说道,“放心,我比谁都放心。你这运动健儿,一个能打俩。”
“额对了。”琏潋像想起什么的一顿神,说道,“你教我一下英语语法吧,以后晚上。十分钟就行,教完了我们再去跑圈。”
我点了点头,这没所谓的,“那我来你班上?”,我不太想和小飞老羊他们照面。
“好啊!”,琏潋倒是很开心。
第二天晚上下起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课后我去琏敛教室找她,她坐在那一动不动似乎在发呆,我在窗边仔细看了一会她竟然在哭泣,泪水无声地落在书上,也不捂脸也不抹去,木然地任由它在脸上流淌。
我不喜欢看女孩子哭,心里难受。
我无声地走进去,到她身旁,把书包放下,却不知此时是该站着还是坐着,她突然出声问道,“昊阳,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把我生的这么笨,别人想一遍就可以想通的事,我要想几遍也想不明白。”
我其实很想说,可是上天给你了运动的天赋啊,不过话到口边又吞下去了,琏敛的运动能力十有八成是她努力的结果,可是我该怎样告诉她,世上有一个残酷的道理,一人如果没有天赋,努力也是没有结果的,就像飞蛾想要代替灯油化作光的燃料,也只是化为一瞬的花火。就如同她远超我的运动能力,也如同她努力却毫无进展的学习,我觉得随着时光的流逝人大概会变得成熟,但却只是被迫成长,因为前方的路并不是阳光雨露,而是心灵的不断让步与妥协,来的是比门前风还凛冽的厄运挫折,来的是比耳边发还缠绵的无声纠葛。
少女积郁已久的悲伤近乎要将我淹没了,近乎让我想起第一次看见轩和别人在一起牵着手时内心的窒息,让我想起我初中奋力挣扎却考不上年级前五十的绝望,以及我进高中时离保送差一名的歇斯底里的无奈,忽的我又想起了我与佳佳的恋情,此时心里汹涌波涛一下安静平复,无边无际的都是苦海,却是更加悲伤难名。上天也差不多把我玩坏了,打铁也要分步骤来,人不见得有多坚强。我感觉我们是如此的相似。
尽管我有些不知所措,当时我都是一人慢慢走过来的,但此时她在我眼前,我却不能看着她哭泣,我欠身抱住琏敛,把她的头埋入我怀中。
她抽出双手抱住我,“我突然感觉不是太坏了。”
感受到琏敛在我胸口吐息的温暖,即使秋的小雨使天冷了一半,我亦觉得自己的一切情绪都远去了,总有一个片刻,你抱住了生命中重要的存在,此时关于自身的一切烦恼都忘却了,你脑中尽是和魔鬼的交易,灵魂与生命都拿去,让此刻更长一些,不再挂念着什么上帝上天突然的怜悯。过去的自己的挣扎,那片痛苦记忆突然变得释然起来。
过了许久,琏敛从我怀里抬起头,笑道,“英语语法,你答应跟我讲的。”
我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从书包里拿出辅导资料在她身旁坐下,“你恢复的还真快。”
“恩,抱怨一次差不多就舒服多了,我可不想期末继续垫底啊。”
“恩,不错,目标很明确,志向很远大。”
她美眸一睁,“想死啊!”
我不由得低下头扬起嘴角一笑,看来她是真恢复了,目光转移到书上,开始慢慢理着英语的一堆从句,“这个主语从句可以用that起头也可以用现在分词……”
“宾语从句的话引导词倒是有很多,形式也很多样……”
“……”
琏敛神情形态此时不如平常,认认真真地做笔记,小心地听着,记下每一句。
我碰碰她肩膀,“不用记的,你听着就行,回头我把笔记本借给你,上面都有,你到时候复印还是抄下来都行。”
琏敛点点头。
不过等我们结束后我们发现我们好像一直无视了一件事,窗外一直下着小雨,跑圈是想都不用想了,现在我们是得思考一下怎么回去了。
不过我和琏敛在一楼发呆看雨景的时候,小飞佳佳他们五人从楼上提前下来了,应该也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他们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们彼此都看见了,小飞佳佳他们与琏敛只有一面之缘,就是红歌会的时候,我们此时一起在一楼等雨停,气氛有些尴尬。
“你们也没带伞?”
“嗯。”,武悦萌左右看了看,诗菲手插在裤袋里,望向一边,而佳佳并不想说话,颇有些无奈,轻声答道。
小飞凑过来,问道,“日天,这女孩不会是你的新……”
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打断了他的话,“我和学姐没什么,说了多少遍了,这是我新交的朋友,严琏敛。”
“你好你好……”,小飞笑着打招呼。
琏敛点了点头。
最近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不过他们倒没什么变化,小飞依旧没心没肺,眼里只有诗菲,老羊还是对悦萌念念不忘,尽管悦萌和浩宇尘的恋情稳如泰山,诗菲依然对我不理不睬,而佳佳虽然生我气,却没有故意冷落我,反倒是我没有选择与佳佳和解,所以导致了现在的僵局,周围的人看着这种泥沼格外难受,不过身在其中的我却丝毫不顾及现状,说我是罪魁祸首却是一点都不过分。
我们七个人在一楼呆呆地站着雨势既不变大,又不变小,如果浩宇尘在这的话我们无疑可以凑两桌麻将。
“日天你准备和佳佳什么时候和解?既然你和学姐间没什么的话。”
小飞悄悄的问。
琏敛听见了侧过头,“你和你女朋友吵架了?”
“岂止吵架了,都分手了。”
“分手了吗?”琏敛惊讶地看向我。
我点点头。
“我想提下成绩。”我简单说了一句,但语气很重,传达了自己的决心。这是我第一次跟他们说我的理由,很无聊很无趣,很不符合这个年级,却是很贴切三高的宗旨。
诗菲她们都看了过来。
“我家人给我定了要求,但分数排名不够,再加上我理不清那些事,也许我觉得这段感情成了负担吧。”我自嘲地笑笑。
诗菲突然跑到我身边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被扇的有点懵,跌了半跤进了雨里,诗菲追出来揪起我的衣领吼道,“你们两人的感情了断,犯错的也是你,凭什么你可以安安心心学习运动每一分钟,佳佳却要难过的连饭也吃不进去?你说说,凭什么?李昊阳,你脸呢!你的承诺呢!”
我看了看佳佳,看着她一楼灯光下难以掩饰的难过的表情,她的模样与我们初见时并无变化,我们的感情也许并非一成不变,但却蕴漾了许多的过去现在的记忆碎片,然而我和她都是脆弱的,即便有勇气,却远远算不上无畏,不,也许只是我软弱而已。
雨把我和诗菲浇了个通透,尽管是我在被质问,然而受煎熬的却依旧是佳佳,她在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时得到了另一个冰冷的答案。
小飞有些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抓住诗菲的手臂,“冷静点,诗菲。”他想诗菲松开提起我衣领的手,结果却被诗菲一把推开,跌坐在泥水里,然而诗菲却丝毫没有侧开看一眼,而是盯着我的眼里,想从中找出一丝悔意,过了许久,她露出失望的表情,退了半步,松开我的衣领。
她回过身脱下自己的外衣把雨顶住,对悦萌示意式地点点头,将佳佳拉进狭小的衣服下的空间里,悦萌无奈地走了过来,三人一起跑开了。
小飞从泥水里爬起来,嘟哝道,“尽管这不是最残暴的。却是对我心灵伤害最深的一次。”
他看了看在雨中默然的我,又看了看琏敛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老羊。
“你们先走吧。”琏敛出声道。
小飞点了点头,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情,拉起死活不肯的老羊进了雨里。
小飞老羊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里。
琏敛走过来,立在我身前打量了我片刻,张开双臂,“怀里给你靠靠?”
我摇摇头。
她自然而然地放下双臂,“那我就陪你在雨里吧。”
我愣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你也不用如此安慰我的。”
我脱下外衣,撑在我们头顶,却发现根本挡不了雨,琏敛用力地拍在我后背,“长这么大,还没淋过雨吗?跑起来,就当成冬天跑步时的风好了,差不了太多的。”
她开始在雨里奔跑起来,也不管我跟没跟上,那种将一切甩在身后的飒爽的身影,是教学楼为背景的灰暗雨色油画里,橘色的那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