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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莲花坪——06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向岩冲在院子里逗狗玩,洪天赐就在旁边练连环腿,可是有一个招式总是做得不到位,原因还是洪天赐的腿劲不够。向岩冲帮洪天赐想了一个办法,可以帮洪天赐锻炼腿部力量,他用一个背篓装一些石头,让洪天赐背在身后反复下蹲,说过去他就是用这个办法来锻炼腿部的肌肉。洪天赐背上背篓练了一会儿,腿酸酸的,好像很有效果。他想快些把身体练好,又往里放了两块石头并练到很晚。

当天半夜,洪天赐就感觉腿酸涨的要命,翻来覆去的一宿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向岩冲照常起来去练武了,洪天赐却腿疼的连走路都困难了,费了很大劲才走下楼梯。他昨天晚上把大腿肌肉拉伤了。

这天正好是向雅俾和向岩冲母亲的忌日,大家要去上坟,洪天赐本来也想跟着去,可是他腿疼的厉害,没有办法走山路,只能留下看家。

不知不觉来莲花坪已经两个多月了,今天还是头一次一个人在家。这段时间每天都进山,常想要能好好休息一下该多好,可今天真的闲下来了,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拖着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忽然想起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读书了。到莲花坪的这段时间,早上起来练武,白天进山干活,晚上吃完晚饭又练武到很晚,想读书也没有工夫,好像已经习惯了,现在突然想起书来,心里有一种白天贪玩没好好读书,不知道明天怎么回答常先生提问的心虚感,急忙忍着腿疼把《孟子》找了出来。

从大通镇刚出来的那几天,洪天赐常常一个人发呆,心里老是想起爸妈活着时的各种事情,有时还会偷偷的哭一下儿,后来他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像个孩子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就把《孟子》拿出来读。后来在坐船去大巴山的路上,他白天没事也把《孟子》拿出来看一下,二十几天的工夫已经看了一部分了,虽然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完全明白,但是基本道理自己看懂了,心想这书上说的多好哇,可是当官的怎么就不按照做呢?难道这些人不读《孟子》吗?

这会儿洪天赐又拿起了这本书,接着以前读过的地方读起来: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读到最后,洪天赐不禁读出了声。孟子说的真好哇!自己以后能不能成为大丈夫呢?以后还是应该多读一些书。

洪天赐边读边思考,不知不觉入了迷,当听见门外传来狗叫的声音时,他才从思考中清醒过来,听院里的狗叫声跟平时不一样,洪天赐走过去把房门推开,却见院门不知为什么没有关严,四只猎狗跑了出去,把一个在门前路过的女人拦在路上。

洪天赐顾不得腿疼急忙一瘸一拐地跑过去,要把猎狗弄回家。因为洪天赐来的时间不长,这些猎狗并不太听他的招呼,费了半天劲才把猎狗弄进院里。

洪天赐刚关上院门,听外面一个声音说:“孩子,这书是你掉下的吧?”

洪天赐往外一看,是一个五十多岁年纪的老先生,见他长相清瘦,头发已经灰白,一股仙风道骨的模样,眉宇间透着一股威严。他的身后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本《孟子》。洪天赐知道一定是刚才他只顾着把猎狗弄回来,把书掉落在地上了。

“是我的。谢谢老先生。”洪天赐打开院门,礼貌的把书接过来。

也许是山里的孩子很少有读书的,这本书吸引了这人的注意:“是你在看这本书吗?”

洪天赐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是随便看一下。”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来这里没多久。”

“是吗,好好读吧。”

说完这个人往山里走了。洪天赐见大山里竟然有这样一个人,感觉非常奇怪。

过了一会儿师父一家人回来了,洪天赐把刚才的事跟大家说了,大家都说这人就是李大先生。

三天后洪天赐的腿恢复了正常,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腊月二十四,再有七天就是新年了。这天早上向岩冲和洪天赐像平常一样正常练武,然后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饭。

“水莲,是不是应该让孙先生给写一副对联了。”向东乡说道。

向雅俾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二牛,你一会儿过去一趟。”

“行,正好我想领天赐到竹林轩看一看。”

听说要去竹林轩,洪天赐心中十分期待,那天见过李大先生一面后,洪天赐从李大先生的样子就能猜出他是个非常有学问的人,很想看一下他们住的地方。

放下筷子向岩冲领着洪天赐就走,被向雅俾喊住了:“二牛,买一点盐回来。”

可是没等他俩出院子,又被向雅俾喊住了。

“二牛,回来。”

“啥事儿?”

“别空着手,把这些东西给孙先生带去。”

向岩冲接过来一看,是一些晒干的蘑菇,嘴里嘟囔一声:“有话不一块儿说,还有事吗?没有我们可真走了。”

“早点回来就行了。”

向岩冲领着洪天赐跑出去了。

向岩冲领着洪天赐一路小跑来到莲花坪,从苏寡妇酒馆旁边的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路弯弯曲曲地往北走,中间还遇到两个村里人捧着几张红纸迎面走过来,一看就是刚从孙先生哪里出来。走了大概有三四里路后前面出现一大片竹林,景色也变得幽静起来,洪天赐跟着向岩冲在竹林中转来转去,洪天赐心想,要是自己过来恐怕真的找不到。

竹林深处出现三间茅草屋,向岩冲向前一指说:“这就是竹林轩。”

洪天赐一阵怀疑,这三件茅草屋就是竹林轩吗?

这时又有两个妇女捧着墨迹还没干的红纸从左边的屋子走出来,向岩冲跟他们打声招呼也进去了,洪天赐紧紧跟在后面。

走进屋子看见还有好几个村民正在等着写春联。大家围在屋子中间的一张大桌子前,对面一个读书人模样,五十多虽的人正在写对联,洪天赐猜测这人应该就是向岩冲说的神笔孙先生。孙先生的屋子果然不一样,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的茅草屋,里面的墙上却挂着好多幅字画。洪天赐在大通镇的字画店就见过各种字画,虽然洪天赐并不懂字画,但还是感觉这里挂着的字画字迹更漂亮,绘画的意境也更好。很难想象在大山深处有这样的地方。他仔细地欣赏起这些字画来。

耳朵听见孙先生问一个老婆婆:“老姐姐,你想写个什么对联?”

“孙先生,我家媳妇前几天生了一个大胖孙子,你就帮我写个庆贺的联吧。”

“哦,老姐姐,可要给你道喜了。”孙先生略一思考,拿起毛笔刷刷刷刷一气呵成,一副对联就写完了。他拿起看了一下,自己很满意,就念了出来:“追金牛今朝出茅屋,捉银虎他日上厅堂。怎么样老姐姐?”

当年正是己丑牛年,腊月生的婴儿俗称是赶上了牛尾巴,马上就要来的下一年是庚寅虎年,所以孙先生用追金牛捉银(寅)虎寓意富贵吉祥,说今天草屋的婴儿他日会升官发财,可旁边的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山民,哪里懂得孙先生对联的妙处,反正就知道孙先生写的东西一定错不了,所以就纷纷地说些“不错”、“很好”之类的恭维话。

孙先生抬头看大家的反应,可是这一看不要紧,竟然看到旁边一个孩子正在摇头。孙先生想,难道自己的对联有什么不对吗?如果真的有什么错误可就出大笑话了,他赶忙把对联仔细看了一遍,嗯,没错呀。孙先生抬头再看那个孩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自己的那幅《春日斗牛图》,注意力并不在对联上,孙先生来了兴趣,放下对联走了过来。

“孩子,你看出什么了?”

洪天赐在认真地看画,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过来了,听身边有人说话才发现孙先生正站在自己旁边,也在端详这幅画,他有些发慌,这才注意到屋里的人都在看他。

《春日斗牛图》上画的是树荫下,一只母牛在旁边吃草,草地中间两头发情的公牛正在顶架,放牛娃正站在其中一头公牛的后面使劲拉牛的尾巴,看样子是想把顶架的公牛分开,画上的人物和顶架的牛画的都十分生动。

孙先生声音平缓地继续问道:“孩子,这画上有什么不对吗?”

洪天赐有些慌乱:“不是,我是。。”

“不怕,你实说就行。”

“我。。我是觉得公牛的尾巴画的不对。”

“公牛的尾巴怎么不对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

“孙先生,他是我爹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儿。”

“是吗。别怕,说说哪里不对。”

洪天赐努力镇定下来。“我是觉得这里不对。”他指着另一头公牛说道,“这头公牛的尾巴画的不对,牛顶架时尾巴应该是垂下来的。”

“哦,是吗?”

竟然有人敢给孙先生挑毛病,这可真是稀罕事,屋里一声没有,气氛很紧张。

“好吧,以后再见到老牛顶架我还真要仔细看一下。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值得夸奖,毕竟敢给老孙挑毛病的人你是头一个。”

孙先生并没有生气,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发出一片轻松的笑声。

这时房门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大家见来人都毕恭毕敬地跟他打招呼:“李大先生。”

洪天赐一看,这人正是那天帮自己捡书的那个人。

“今天怎么这样热闹?”

“大先生,你来的正好,刚刚有人给我的画挑毛病。”

“哦,真是稀罕。竟然有人能在神笔的画上挑出毛病,是什么毛病?”

“大先生,你自己能不能看出哪里有毛病?”孙先生指着《春日斗牛图》说道。

“这幅画我早就看过了,笔法细腻,画上的人和牛的形象逼真,简直呼之欲出,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李大先生见孙先生笑着没有回话,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摇头说:“我还是没看出来,是谁看出毛病的?”

孙先生用手一指洪天赐说:“就是这个孩子。”

李先生一看马上认出来了。“怎么是你?”

“怎么,你见过他?”孙先生有些意外。

“上次我说的自己读书的孩子就是他。”

“是吗,难怪能给老孙挑毛病。”

李大先生问洪天赐:“孩子,你看出什么毛病了?”

因为知道面前的人就是李大先生,洪天赐更紧张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孩子,你就实说吧,这个酸秀才狂妄的很,总以为他的字、画完美无缺,你要真的挑出毛病来,我可是高兴的要命。”

周围的人听李大先生这样说,偷偷的笑起来。

听李大先生这样说,洪天赐不太紧张了,他指着画说:“牛顶架的时候,尾巴是向下垂的,不是像这样向上直立着。”

“是这样啊。”李先生又仔细看了一下,“不论你说的对不对,都说明你很注意观察事物,敢于说出自己的见解,不错。”

从孙先生家出来,冷风一吹打了个冷战,洪天赐刚才因为紧张出了一身汗。风一吹感觉很凉,可是心里却很高兴。。

向岩冲更得意,好像比洪天赐本人还高兴,感觉洪天赐今天给自己长了脸。

回到家,向岩冲把洪天赐在孙先生家看画挑错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把大家乐的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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