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大声道:“动作过快,不达标,罚做一百个俯卧撑!立刻——!马上——!”
香秀儿汗颜,冤枉道:“之前您也没规定时间呀?”
“这还用我规定吗?”罗格怒道:“你敢质疑我?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北边的原始训练场喂野兽?一百个俯卧撑,加沙袋!”罗格的皮鞭又响亮地抽了一下。
一个干部兵火速拧着沙袋过来了,丢下两袋沉重的沙袋后有火速地退下,感情走晚了也要背沙袋做俯卧撑一样。香秀儿欲哭无泪,因为眼泪都化作了汗水,身体哪还有水分去流泪?就在香秀儿千般纠结、万般无奈下,远端的牧龙突然仰天长啸:“够了——!”声嘶力竭,嗓门比罗格的还高。
罗格歪着头,大步走到牧龙跟前,势焰熏天。虽然,校场上所有人,包括西边办公楼二楼特意前来关注的三对老耳朵都听清楚了牧龙的报告,但罗格依旧装作没听见,侧着头,竖起耳朵,将手贴在耳廓旁做顺风耳姿势,问:“你说什么?”
牧龙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故意对着罗格贴过来的黑洞洞的、塞满黄耳屎的大耳朵怒吼道:“报——!告——!”这声音犹如洪钟,不,比洪钟还亮。他断定这音量不把罗格耳膜震破也得让他耳背三个月。
话音还在校场缭绕,罗格一个右勾拳,捶在了牧龙左太阳穴上,牧龙被打翻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半天没点动静,只有肚子偶尔隆起又窝下,隆起又窝下。罗格气急败坏地招呼医务人员:“把他救活,快把他救活,事情还没完呢,******小杂种!”其他人吓得腿直哆嗦,总担心罗格会迁怒到他们。如果个人犯错来个全体惩罚,那可就惨了。不过,幸好医务人员很快就把牧龙救醒了,罗格的矛头还将对准他。威廉兄弟不敢看,香秀儿要上前,被兄弟俩拉住了。“你别上前添堵,有医务人员在嘛。”“对,有医务人员在嘛。”
牧龙在医务人员的搀扶下固执地站立起来。牧龙站稳后,医务人员立马躲得远远的,牧龙周围的新兵也有意离得远远的。罗格立马上前,再问:“你刚才说什么?”还是将耳朵贴近了他,同样的姿势只不过换了只耳朵。
包乙握着拳头从队列后排踱到了前排,立在距离牧龙不远处,铁着脸,大拳头握紧得咯吱响。他家在等牧龙的反应,毋庸置疑,牧龙接下来的反应决定着自己的生死。许多人认为,牧龙肯定不敢开口了,有了一次教训,装下糊涂,给长官一个台阶估计也能混过这一劫。可出乎众人预料,牧龙依然吼道:“报告——!”声音比上回还大,犹如山体滑坡轰隆巨响,又如高坝泄洪排浪滔天。他的嗓子都快喊破了。罗格挺直身体,揉了下耳朵,将手中皮鞭重重地扔在地上,大腿岔开、微蹲,高举右拳,拳头盘空晃了两下,重拳直下,那棒槌一样的拳头对准的是牧龙的鼻梁……牧龙翻着白眼,面对罗格的重拳毫无畏惧,嘴角还露出哼哼哈哈的声音。在拳头还未到达前,拳风先到达了牧龙的脸。牧龙觉得那风凉飕飕的,凉意很快侵蚀到了他的肠胃,他那受凉的肠胃咕辘辘叫着,排泄物想从肝门逃逸,但被牧龙超强的自尊坚决制止了。那拳头就像从天边砸下来的流星,起先是个黑点最后能盖住天,牧龙闭上眼睛,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鼻子被无情地打歪,脑袋脱离了脖子兀自在天空飞翔,变成了大雁,飞回了地球,飞回了豫章故郡的老家。一秒、两秒、三秒……拳风停止肆虐,拳头却始终没打过来。牧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见罗格的拳头定格在他的鼻尖,拳头松开,罗格调皮地捏了下他的鼻子。罗格双臂抱在胸前,爽朗地笑起来,说:“算你小子有种,如果你刚才的声音再小一点,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咯!说吧,有什么事?”
牧龙嗓子眼里的心脏回到了胸腔,故作镇静地说:“报告长官,我愿意替香秀儿受罚。”
罗格看了看爱丽,爱丽并未做出表情。于是,罗格爽快地说:“准了。”
牧龙背着两袋沙包,按罗格的节奏完成了一百个俯卧撑。惩罚完后,他已经累得不行了,但心情却是舒畅的。最后爱丽说:
“你们要记住,这个世界没有公平!这里只有弱肉强食!公平——是强者才配谈论和拥有的东西,你们记住了吗?!”
下面的人有点呆,没听明白什么意思。直到罗格大喝一声:“你们都哑巴了吗?”
众人才恍然大悟,各个挺直腰板,齐声应和:“记住了——”
操场西面办公楼二楼的观察室内,地球村自治委员会主席阿瑟夫、副主席兼首席教育官王老和委员兼首席科学家科学老怪托尔曼正关注着新宾校场上的一举一动。
王老叼着一根旱烟,干巴巴地抽着,不时干咳两声,眼睛起初看着校场,之后又转向阿瑟夫,他愁眉苦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不还似的。
“嘿,我说老王,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这老头,在这间小屋子里忍一忍吗?看这乌烟瘴气的……”科学老怪皱了皱鼻梁,接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想王老应该知道他对烟草过敏,可老家伙就是不注意在他面前克制自己的烟虫。
王老说:“乌烟瘴气?你说的是屋子里还是屋子外?”一句话就把科学老怪的老脸给噎黄了。他没停止抽烟,而是选择了离开。
王老并非天生爱抱怨的老头,他的改变是从他的宝贝儿子王陌——也是科学老怪的大弟子——出事后开始的。自此,他便蜕变成了悲观派,总是闷闷不乐,看什么都不顺眼。这几天他尤为火大。前几天,他发现几个年轻晚辈和恩里恨姑娘在地球村东部“北美洲”对外开放的大街上公然调情,老天爷,他简直气炸了,愤怒地指责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怎么?你们难道想和恩里恨人生杂种吗?你们真不知廉耻,你们的脑袋都让蛊虫给蛊惑了吗?而且,他知道的——别以为他不知道,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精力有限,他可自认为比谁都观察细微——现在地球村已有人在使用维凉人的武器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知道。显然这种事得到了地球村某些领导的默许,他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恩里恨人精度极差的半生物枪有自己的冲锋枪或狙击枪好使吗?哪有放着好东西不用,去用差东西的道理?我们曾经造得了宇宙飞船、航天飞机、核子武器、飞天汽车、智能机器人……我们现在就也应该造得了;我们继承了大批的蓝图,通晓很多原理,我们不怕没技术,就怕没时间和精力吃透技术。王老愤恨道,可现在的年轻人不一心一意地专研和继承祖宗留给自己的科技成果,整天不务正业,分身搞夷术。他真是要气疯了,他担心地球村的歪路越走越远,以致最终全体堕落。尤其是那雷老虎,旁门左道的始作俑者。好吧,地球人放弃了对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上帝、真主、耶稣基督的信仰,都他妈改信拉博塔女神和地母姥姥了。真有趣,这帮杂种,该死的!连名族信仰都可以出卖!就让他们从此堕落下去吧!就让他们在这里腐烂吧!他真向往伟大的地球的日子——虽然他从未经历过——真向往地球人主宰一个星球的时代,真向往有朝一日重返地球。
王老径直地走到观察室门口,将门开到一半,手静静地握住了门把手。他扭回头来,面相阿瑟夫和科学老怪,摘下烟斗,说:“你们确定这是正确的路吗?”阿瑟夫目不斜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校场上。“咳咳……嗯,我嗓子……我们要有信心,过去的我们一直缺乏自信,副主席先生,咳咳……”科学老怪坚持道。
“我只是提醒一下,地球村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我们很脆弱。或许下一次的失败,意味着集体沦丧!唉,难道刃之乡的丧钟真是为我们而鸣吗?”说完,王老肥厚的嘴村叼回烟嘴,打开门,对着室内吐完最后一口烟,悻悻地走了。
“他很特别,托尔曼先生,我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其他人身上不具备的东西。”阿瑟夫说,“但我说不上来,这特别之处是什么。”
科学老怪咳嗽了几声,说:“这特别之处是好还是坏?”
“不好不坏,或许好或许坏,我想这完全取决于……引导和控制。”
“又或许,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观察。”科学老怪抬了抬镜框。他的老花眼正如同他的生命日薄西山,浑浊的老泪总会不请自来。
“只是,他的身体是不是过于单薄了,这是合理的吗?”
“这确实是个意外,或许,我们不能拒绝维凉自然的意思,毕竟,在他身上,阿巴世界才是起主导作用的力量,而我们的科技只是……陪衬而已……”
“上帝创造了我们,但我们却未曾付出代价,其中有两个可能,要么我们是上帝的孩子,对于孩子,做父母的总是无私地给予,不图回报;或许,我们都是上帝创造的工具,我们的出现,上帝另有用意,只不过我们根本不知道上帝的用意何在罢了。”
“又或许,我们的宇宙……并不像人类贪婪成性,凡是都图回报……咳咳……”
阿瑟夫微微扬首,闭目远思,良久,良久……王老留下的旱烟还在房间里缭绕,在阳光下尤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