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平静的日子里,我总渴望来一丝波澜,可这一次,我差点就弄丢了性命。
从一个叫学校的地方毕业后,我每天主要的生活就是躺在家门口看风景,顺便等待路过的人打赏一点儿零碎钱,他们都说我开这个店就跟乞讨没什么两样。我们家小店位置不够好,生意比较凄惨,有时候从门口朝大路望去,感觉过来买东西的人,都像是走错路了的路痴,自打这个店开张的头一天,我就感觉我们家不是做生意,纯粹像是在等待远方的有缘人。
据说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还是这附近挺厉害的一家子,可现在,就算我打扮的稍微体面点,人家都会觉得我是在玩cosplay。以前我们连基本生活都有压力,单靠小店的收入,根本不够养活我跟杜晓两个小屁孩,姑姑就自学裁缝手艺,接零活给别人做衣服什么的,也得亏姑姑的心灵手巧,我和杜晓才得以幸运的活到了现在。
杜晓是姑姑的女儿,今年10岁,是我们家的开心果,街坊邻居也都超喜欢她。可正因为如此,以前姑姑经常叹气,在小姑娘天真烂漫的时候,她却不能提供一个安稳祥和的环境。
初中毕业后我就辍学了,主要是觉得智商已经足够在这个世上混了,再读下去有一种浪费学费的感觉,老天爷给了我艰苦的童年,却好歹施舍了点零星才华,我不需要从学校里获得生存的技能,也不必去跟人家竞争我永远也赢不了的比拼。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小时候发呆比较多,大人们都说我从小就深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装深沉的习惯,后来我才知道,装深沉原来是一种病,并且据说治好这种病还要花大价钱。自从开始喜欢装深沉之后,写作文就再也不是一件值得忌讳的事了,于是常常发生语文课的时候被老师夸张的赞许一番,然后下一节课无论是什么课都会被老师轻蔑的鄙视一番。小学的时候,课程种类比较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上初中以后才发现,由于我给人产生这种反差强烈的印象,同桌的处女座女生坚决要换座位,后来索性发展到所有人都不愿意跟我同桌。如果以后我要创作一首歌来纪念我的学生生涯,我想歌名一定会是,同桌的你啊,你在哪里。初中开学不到半年的时间,我就单人单桌坐在教室后面最靠近后门的位置,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委屈的,后来发现坐在那个位置,上课的时候即使走出去老师也不会发现,于是我也就坦然接受了这个特别的安排。
当我意识到继续读书无异于慢性扼杀我的青春的时候,已经快临近中考了,于是就在同学们最后一次测验的那个早上,我严肃的走上讲台,表情庄严而肃穆的宣告了我将放弃中考捍卫青春的决定,宣告完毕之后,发现除了一张永远没有表情的班主任的脸之外,居然没有一个同学意识到我干了一件特厉害的事情。我假装没有看见班主任,默默的收拾好行李,我的那些书几乎都是新的,看起来就像刚刚到货的礼品一般安详。回到家之后姑姑不在,我跑到崔奶奶家宣读了我的决定,然后拿走了崔奶奶女儿,也就是武汉儿童剧院资深导演的崔主任放在客厅里的信封,信封里是我上个月给她完成的剧本的报酬。
其实当时酝酿放弃中考已经很久了,因为我给崔主任写剧本与上课之间根本毫无冲突,反正在教室里也没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他们中永远不会有人考最后一名。所以我走的时候,我十分诧异居然没有人对我的离去表示遗憾与同情。其实我也不是刻意挑时候,姑姑还是希望我能更加上进些,好歹读个大学混个公务员啥的,那样子她也会觉得没有因为她的原因而耽误我的前程。可是我似乎注定是要打破一些既定已久的规则,自从我能够给崔主任写剧本获得报酬之后,姑姑似乎也能够理解我不想读书的苦衷了,后来有一次她偷偷去调查是不是崔主任同情我们才给我发的稿酬,当确认不是之后,姑姑就彻底认可了我的想法。可是十分不巧,刚好这个时候,赶上了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测验。
由于我能够挣钱了,我们家的情况渐渐好了起来,姑姑也不用接零活了,缝纫机成为了我跟杜晓倍感尊敬的圣物,在我们艰难的时候,是它给予了我们希望。
有段时间我一刻也不停歇的写剧本,崔主任不断的来我们家送钱,有种感觉脖子上被套上了一个金灿灿的光环,自信心爆棚的日子里,我甚至爱上了数钱这种运动。这种美妙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左右,现在想来,幸好只持续了一个月,要不然我自认为的妙笔生花就要变成纸上粪土了。由于崔主任她们财力有效,为了不打击我的积极性,崔主任是用自己的钱来支付给我的,而我还像一个二愣子一样傻呵呵的接过来。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一天姑姑去崔奶奶家串门,看到两张银行贷款单据,虽然数额不大,但姑姑觉得有古怪,崔奶奶告诉她实情后,硬是把我锁在房里关禁闭一个月,这期间杜晓每天从窗户外给我送饭,要是这小姑娘忘记了这茬,我就活活饿肚子。打这件事之后,我就不再像个疯子一样不节制的码字了,而是过上了半年不开工,开工管半年的生活,在这之间每天的时间就在发呆中打发,等于是开始了职业装深沉的生存方式。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巷子里有人开始叫我关二哥,问了杜晓才知道,由于我诡异的挣钱方式,在他们心中我已经升级为半仙了,而郑的一半,不就是关么,刚好关二爷财神的身份符合一种祭拜的情怀,于是关二爷就叫唤起来。对于这个称谓我并不抵触,但是我还是很想找到发明这个说法的当事人,我发誓不打死他!为了让人们不忘我的本名,我在我们家对面墙上写上了两个超级大的字,郑笺,我的名字。
今天早上有些奇怪,天刚亮的时候安静的出奇,好像是周围的全部生物都停止了呼吸一样,可是大概7点钟左右的样子,隔壁街李大爷就过来使劲儿敲门,边敲门边说巷口出车祸了,要我赶紧给他拿一包烟他好过去看热闹,这老头就是这样一副德行,年近70了,还像个小朋友一样,前些天还用弹弓伤着了一个路人,本来我心里头就郁闷着,这种晦气的事情我还是关着门挡一挡的好。如果没有昨天那件事儿的话,也许李大爷就可以如愿以偿了,我一般心情好的时候,9点睡,7点起,比太阳出来都要准时,有时候我甚至想我剩余的人生也将会这么准时下去。在平凡的日子里,我渴望渴望来一丝轻微的波浪,而一旦波浪来临真正打破平凡的时候,我却又害怕它。
昨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而姑姑却整天愁眉不展,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个多星期了,最近几天尤为严重,还时不时疯了似的跑到门口,朝着巷口望着,像是在等待一个人归来,最倒霉的是大门,姑姑摔它的时候每次都是用尽全力。这种时候,杜晓吓得都不敢开房间门,还是我背着她飞快逃离家门才上的学。一整天姑姑都没有吃饭,我也不敢问她,看到天色已晚,想到她要等的人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我去泡了碗面端过去给姑姑,姑姑接过碗之后突然重重的摔在地上,泡面汤撒了我满脸都是,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姑姑,姑姑也看着我,我们两个就像是不同的物种,对视了差不多十秒钟的时间,然后我飞快的跑出家门,在巷口找了个长椅躺着,擦干净脸,开始在脑子里构思一个配角的死法。
等到杜晓放学回来,我把她先安顿在崔主任家里,然后给姑姑发了个短信,跟她说我们今天就在崔主任家过夜了。之前崔主任说姑姑在生杜晓的时候,精神状况有些问题,杜晓由于受到惊吓,现在每当情绪激动的时候极容易出现严重的哮喘,所以只要遇到特殊情况,我都要优先保护杜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