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他这一声将我唤回了现实。我问了他老五近况,他仔细答了。末了,他邀我去那水亭中避暑。我每次同他二人同行的时候,他总是要带上几个小厮,在身边服侍。我原来是放养着长大的,总觉得十分不自在,便婉拒了他去。
这夜间有人从地窖凿了冰块,放在屋里。白日间,总有两个小姑娘跟着我替我扇风。这日子一个周还好,过得日子再好那也是寄人篱下。我总觉着此事有蹊跷,我这张脸算不得倾国倾城,既不会请棋书画,还不会女红刺绣,一点傍身之技还是下毒杀人。我同那大腿商议好了要替他除去蛇虫鼠害,便半分掺不得水。
这一日,我算好了时辰,去找那大腿君。
“姐,”
我弟从背后小跑追上,“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找大腿君,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下午不是还要去上课吗?”我寻思着这小子难道又逃课了。
“不是的,”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先生要我把这篇文章拿去给公子看一看。”
“那行吧,我们一起去。”
“那..其实不急,我改日再去。”刚说完,这小子便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沿着花径,走到小院门口,那站着一水的小厮。我寻思着,这园子里的小姑娘环肥燕瘦什么模样的没有,唯独大腿院中不见女色,难道他是个断袖。
“公子请您进去。”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厮,撩起帘子。
我这厢进屋去,见着有人在替他磨墨。想我家还是富庶之时,我那不成器的三哥墨磨写抄一副春联都要了我们院子里最好看的小丫头去。虽然他一手字写得极烂,但这仿佛丝毫不减损他那颗附庸风雅的心。他总念叨着什么书香得配上女儿香才算齐整。我和老大自然是唾弃不已。我和老大从那时起便看出老三登徒子的纨绔本质。本以为我三哥是要眠花宿柳的一代色胚。在我少女时,我一直期待着我三哥能和某个青楼名妓共谱一曲男默女泪的大戏。我同大哥讲了我的想法,大哥也表明了他的态度,老三要是娶个青楼女子,那便将他打出门去..。谁曾想一代登徒子竟然倾倒在青灯古佛下。
话说回来,这磨墨的怎么还是个男子。这屋里的小厮果然连姿色都不太一样。我看这小孩不过十五六岁,一双大眼睛如小鹿般,像是盛着那一池春水,也不知谁能吹皱,当真是我见犹怜。那一双小手,白白嫩嫩,映衬着那墨色,两厢得宜,一圈又一圈推开,竟然也是一种情味。
大腿果真不同寻常,连这袖子都断的赏心悦目,阳春白雪,我不禁叹服。
“思思你来了,”他停笔道,“来看看我这画的如何。”
我这慢慢蹭过去,那画上几座青山,是前朝推崇的青绿山水。山水中间藏着一座小阁楼,云雾缭绕,倒是一个仙境一般的地方。不想他年纪轻轻,这用笔却老道,这画面增一分肥腻,少一分清瘦,正要是如此布置,才算恰当。
“这是哪里,倒是好看,有机会可以去看看。”我摸着鼻子,感慨。
“我.。。老家”他笑,“这酷暑时节本来方便去避暑,可惜今年我堂弟带着他新婚的妻子去了,明年我带你过去。”
他奶奶的熊,这一座山都是他们家的。这人到底是有多富。
“对了”我想起我这番过来的正事。“我觉得我这每天过得太.。。闲散了些,公子,你什么时候方便帮我回去我那小药铺去..。”
他笑,“择日不如撞日,明儿个我便陪你出去吧。”
“明日,”我想了想,“还有,你看要不要从我那儿拨几个女孩儿来这儿。”
“怎么这样想?”
“我看你这儿全是男孩子,这阳气已经冲破了屋顶,是不是该找点女孩子来..”我随口乱诌了一段。
他截了我的话头去,“没事,你若是嫁给我,这里便阴阳调和了。”
噫,没想到这大腿还是个登徒子,我捂着脸夺门而出。
翌日,他早早在前厅等着我,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我今日见着白衣的男的,心中总有些阴影,那个良家少爷便是喜白色衣衫。
不过他的白色衣服领口绣着蓝色的暗纹,衬得他一张俊脸更为出尘。老三常常念叨那个词是什么来着——惊才绝艳。那良家公子是彻头彻尾的娘气,他穿了这白色衣衫却是不染纤尘似的。我脑中不知为何又想到了白娘子——难道这人真是一条公蛇不成。若真是如此,我可舍不得用雄黄酒试探。他这番出门去,可别同我那五弟一般被人强抢了去。登时深感不安,这个长期饭票可不能别人劫了去。他看我皱着一张脸过去,便问道
“怎的了?”
“你的衣服.。。”我欲言又止,“我总觉着.。。”
“不好看?”他难得皱眉了。
“不不不,”我摇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好看了些。我总觉着,你会被人强抢了去。”
他倒是笑了,“放心,这大夏还没有几个人敢抢的。”
“有这个自信还是蛮好蛮好。”我弟那样的都被抢了,我怕你这样的被人抢了回去,夜夜笙歌,将你这棵俊草,生生蹂躏了去。
看来我的担心并无道理。我同他下了车。那左右邻居街坊,一层一层就便围了上来,我们在人群中间真是寸步难移。那豆蔻少女上前来,拉着我的手寒嘘问暖,眼睛却像牛皮糖似的黏在大腿君身上。我一边应付着,一边慨叹,真是祸水啊祸水。
这厢这打发走一个又有好几个人围上来,我正是不堪其扰。那大腿大概也意识到了,,他忽然凑到我耳边,我这个脑子还没转过来,便听得耳边清冷的嗓音,
“夫人我们该去取东西了。”
虽是俯身在我耳边,那声音却不大不小,尤其是夫人二字,刚巧能让周围人听到。这下倒好,我算是成了众矢之的,那目光落到我身上都是淬了毒的刀子。那些小姑娘们,面皮薄的咬着小手绢便跑了,脸皮厚的,那眼神直勾勾的,半分也不愿挪开。
他一不做二不休,拉着我的手就直奔我那寒酸药铺而去。
先派了仆人去收拾东西,我坐在前厅,掏瓜子,磕的正香,使劲甩了甩脑袋,把那神游天外的半截魂给拽回来。
“七七回来了。”隔壁的王婶婶嗓门如同河东狮吼,这人未到声倒是先到。
我对着那王婶婶,点头复点头。王婶婶先对大腿笑了笑,那笑容简直像十八的怀春少女。大腿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看看你这有了夫君,也不跟我说说,亏得王婶平日里这么疼你.。。”王婶不知为何见了大腿之后,声音里多了几分娇嗔,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落到地上了。
这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这个夫君啊!我一口气没上来,被呛了个半死。大腿在我背上拍了许久,这才慢慢理顺了气息。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喝个东西都要呛着。”
我这一下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大腿亲自将王婶打发走了,不知为何,我觉得那王婶走的时候,那声音都是带着蜜的。
我伸手拿过一杯水喝了,大腿盯着我,眼神怪怪的,我还想着他看我作甚,
“那杯水,”他指着我将将放下的杯子,“方才我才喝了。”
“啊?!”
“嗯。”大腿认真点了点头。我一寻思,大腿大概是觉得我占了他的便宜啊。
我另取一个杯子,盛了满满的水,喝了一口递到大腿的面前。大腿不明所以。
“我占了你便宜,也让你占一次我的便宜好了。”我顿了顿,“来而不往,非礼也。”
大腿君欣然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