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妖主眸中,渐生落寞之意,无奈叹息,续道:“任风澜生性奸诈,善察人色,只是一眼,便看出了我与曦雪的关系,之后,以人妖殊途为由,欲将我斩杀,曦雪见状,苦苦哀求,任风澜遂已此为由,强迫曦雪与他举办婚礼,曦雪只得答应下来……”
“自那时起,我对力量开始有了渴望,我痛恨自己的没用,危急之时,竟连自己心中所爱之人,也无法保住,那一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曦雪离去,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渐渐消失,我知道,我的心从那时起,也随着她一起去了。恨那横刀夺爱的任风澜,可我更恨无用的自己!”
“我记得她的笑,更记得她离去之际,那如坠深渊的绝望神色,离开了冰雪之地,可我感觉,太阳下的世界,比极北更加寒冷,深切的恨与痛,一寸一寸剜着我的心,让我心痛欲死……”
“可我不能死,我要把曦雪夺回来!恨与爱交织在一起时,这一想法,成了我生存下去的唯一信念,我找到了一座死城,在那里,吸收遍地的绝怨之气,以增加修为,而与此同时,任风澜与曦雪成婚了,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们,说什么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可我,却像是漫漫行书中,被刻意抹去的那一笔……”
“苦苦修炼,不知春秋,日月轮转,彼之数年,当我修为精进之后,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即刻前往了绝云宗,我的实力或许敌不过绝云宗之人,但化身苍鹰潜入绝云宗,却也并不难。”
“其时,任风澜已继承宗主之位,他的住处,自是十分显眼,很快,我便潜入任府,在那里,我看到了朝夕盼望、日思夜想的人儿,数年不见,她更显美丽了,可她的身边,却还跟着一个小女孩,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为了她,我不在乎……”
“我欣喜若狂,化作人形,来到曦雪面前,本以为她也会如我一样,欣喜万分,然而,她的眸子里除了淡然,却再无其他神色,她让我快些离开,此地甚是危险,我知道,她终归还是担心我的,我要她与我一起离开,但她,却拒绝了,她说,在绝云宗,她已然有了自己的家,再随我走,不过是徒生事端罢了。”
“我苦苦相劝,她仍是沉默,但她的眼睛不会骗人,我看得出,那对清丽的眸子里,流露出了痛苦与回忆交织的目光,然而,沉默过后,她仍是要让我快些离开……”
“万念俱灰之际,任风澜突然走来,曦雪一慌,立即哀求任风澜放我离开,任风澜已然大怒,我亦不愿独自离去,那时,任风澜虽已是宗主,然正值凝丹境突破之际,功力暂减,我一时心急,遂化出双翼,欲带着曦雪离去,振翅一飞,便已过千里之遥。”
“谁知任风澜穷追不舍,来到一处平地,他突然拉弓射箭,曦雪见此,立即翻身,替我挡下一箭,羽箭洞穿了她的心脏,我悲痛欲绝,仰天长啸,她仍旧笑着,一如当年初见时那样……”
“她告诉我,不要因为她的死而悲伤,还说,她之前不愿随我走,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人世茫茫,我与她纵是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能躲得过绝云宗追击?死前,回光返照之际,她更是道出了更大秘密……”
“她说,不要因为她的死而难过,还说,那个小女孩,其实是我的女儿,是她与我分离之际,便已怀于腹中的,故此,在这世间,我还有亲人,还有牵挂,不能妄自颓废。之后,绚烂磅礴的夕阳下,她缓缓闭眼,自此天人永隔,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怀中,我却丝毫也无能为力……”
“我前往绝云宗,想带出自己的女儿,但那时候,绝云宗已然戒备森严,我不仅未能见她,还因此而被绝云宗弟子重伤……”
玄妖主连连叹息,又沉默片刻,这才接道:“之后,我逃亡到奉天古城,无意中得知了枭魔九戮之传说,任风澜天赋卓绝,修为深厚,绝云宗更是底蕴难测,深似海渊,唯有释放枭魔,让其扰乱人间,我才有可能见到女儿,到得现在,任风澜已然功力通天,寿比南山,大妖大魔,莫敢敌之,要除他,唯有凭借九戮之力!”
听他说完,敖羽心生感慨,悲从中来,却又半信半疑,不敢当真,只得喃喃道:“苍天有眼,必为恶报,那任风澜若真是如此枭徒,自会遭到报应的。”
玄妖主闻言,一阵大笑,笑声中透出苍凉讽刺之意,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哈哈哈,他若真的有眼,又如何容得任风澜逍遥百年?他若真的有眼,我岂会落到这副田地?!哈哈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力量,便是天!绝对的威严,便是苍天之眼!”
敖羽心绪复杂,见他此刻半疯半悲,更不忍出言打断,只得默默听着。
“我所做下的恶业,今日已经报了,但任风澜的业果,要到何时才能结出?还是说,他身后的树,只能开出看似圣洁的花,而结不出报应的果?不,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在你的手上,戮皇,你现在涉世未深,但终有一****会明白,所谓的正道,其实是多么肮脏……”
笑声回荡,惊得木叶尽落,随后,碧蓝的穹下,玄妖主缓缓气化,散成漫天飞尘,弥散四方……
那一成功力,亦是回归敖羽体内。
穹顶碧蓝,山脉巍峨,云雾缭绕,长溪如线,一派空灵之景。转眼间,这片天地,又只剩了雨瑶和敖羽二人。
敖羽微微闭目,只觉思绪繁杂,自语道:“他虽半生为恶,但如今终归是死了,若真有来生,但愿可以和相爱之人厮守到老。”
雨瑶轻轻点头,道:“相公,你现在……怎样看待绝云宗?”
敖羽目光一滞,微皱眉头,不做回答,似要逃避,自顾自的道:“瑶儿,九戮之力既然已回过我体内,那……为何我丝毫也感觉不到?”
雨瑶道:“力随心动,相公如今对这股力量是排斥的,它自然就不会显现出来,等到将来,相公甘愿做回九戮之时,惊天魔威,便也会重现人间。”
敖羽道:“但愿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雨瑶一愣,但还是微微颔首,而后暗自警觉,问道:“相公吸收魔灵力之时,可曾被人看见?”
敖羽想了想,道:“当时我头昏眼花,对四周万物,都看得不真切,不过当时众人注意力都在玄妖主身上,料想,应该没人看到。”
雨瑶仍是不放心,严肃道:“但愿如此,可九戮终究是上古枭魔,正道妖道,莫不忌惮至极,天极法脉被破、九戮魔力流走的消息,必定已经传入绝云宗,相公这几日,还是先离开此地,去别处避避,若是无事,再回敖村,至于加入绝云宗一事,便看情况而定吧。”
不知为何,她总觉胸口压抑,似有大事将出,难以安心。
敖羽苦笑,叹了口气。虽觉雨瑶小题大做,但他素来也谨慎,更是深知绝云宗对妖魔何等仇视,加之心绪杂乱、迷茫,正想独自静静,便点了点头,道:
“敖村外面,有一座山林,那里蛮兽纵横,是以无人居住,不过,以我现今实力,倒也不惧蛮兽,便去那里静上一静吧。”
回首前尘,如梦如幻,他忽然觉得,这茫茫一生,有太多事情值得思考……
雨瑶道:“如此甚好,相公去吧。”
“三日以后,我再回来,这三天,出了任何事情,便让大家在村子中点燃火把。”
敖羽说完,身如鸿雁,向着莽莽山林轻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