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304700000002

第2章 一② 何恣意,谁家子弟?

夜色渐沉如水,瑾州叶城里的夜却如滚水沸腾般热闹。

来自全国各地的名流商贾们出入各色各样的酒楼歌馆。花影阁里娇俏的歌姬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子,眼波流转,媚态娇艳。那歌声也柔腻得如花蜜般醉甜,让人不酒自醉。一舞终了,月华楼上,宾席投下如雨的银钱,滚落在舞姬圆润光滑的脚边,叫好声乱成一片。那舞姬薄纱里花瓣间回舞、曼妙轻盈,只瞧得宾客心醉神迷。一处房内,老板正在和镖局头儿细心嘱咐着交待着。彪悍的镖局大汉们左肩上斜插着一面小旗,坐在外面长凳上爽朗大笑着。地下赌场,赌徒们大睁着红的眼睛认真看着筹码骰子等物,眼珠子紧张地转动,不时有人大叫一声。赢多的,喜不自胜、哈哈大笑;输多的,眼睛通红,似要哭又似要疯。这整个城市好像都笼罩在金钱与欲望里。黑夜亮如白昼,却比白天更热闹几倍!

羽兰霁扯掉头上的花钿翠翘,披着件浅灰斗篷在身上。夜离殇拉着她几个闪躲几个拐弯,又迅速地几个起落站在一处宅子的脊檐上。衙役们已然被甩开了。月如弯弓,两个素衫人,一站一坐,映衬在微冷月牙里,细微难察。那宅子很大,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两个院落。前面的院子灯火通明,虽不时有些仆役丫鬟走动,可除了丫鬟的环佩步摇偶碰的轻声,仆役小厮靴子擦地的微响,安静的夜里,几乎难闻半个咳嗽杂音,可见大家规矩。可后面的却阴凄凄、黑沉沉的,连个烛火都没有。羽兰霁忍不住就去问他:“这是哪儿?”夜离殇又仔细看了几眼,然后笑了笑:“哈哈,这地方我似乎知道,你大可放心。现在,抓住我的手,我要跳进去了。”

两人跳进了那个黑漆漆的院落。夜离殇让她先站着别动,自己去这小院子里查看了一圈,回来后告诉她院落里并无旁人。偶尔有鸟虫的叫声,月华清凉,夜静雾轻。惊惧感褪去,羽兰霁眼圈却慢慢红了起来,突然瞪着眼气道:“你不是说再也不来找我了?你不理我,我就答允了闫师傅。可你又找我做什么?你夜大公子多骄傲,也会说话不算话吗?”羽兰霁说完,重重顿了顿脚,背转过身,然后坐下就大哭了起来。看她突然翻脸生气、娇横不讲理了,夜离殇一惊,然后呆了一呆,接着就立即起了警惕心。他讷讷苦笑道:“这个么,我一时头昏说错话,也是有的。阿兰,你就别生气了。”夜离殇虽然不是常醉拥美人在怀的风流少年人,可他也知道,有时候女孩子生气是没有道理的,甚至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可如果这个时候你非要跟她讲道理,那你一定是个笨蛋!不管你有没有道理,最后也一定会是你没道理。夜离殇不是笨蛋。相反,他还很聪明,所以他几乎马上就换上了“你什么都对”的真诚眼神来。

可羽兰霁并不理睬他,只哭着说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我决不要再理你。除非,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他戴着面具,瞧着有些木讷,可此时从他的眼神上来看,他简直可以说是世间最最温和可爱的情郎了!可在心里他却愁眉苦脸地不断叹气:“唉,麻烦了。阿兰很少耍性子的,可一旦使性子就比寻常女孩子麻烦很多。”事实上,世间任何女孩子使性子的时候都很麻烦,而她们的男孩子也一心觉得别的女孩子常常就像她们面上那样可爱温柔。至少没那么麻烦。

羽兰霁慢慢止了哭泣,红着眼、抽噎着说道:“我要你永远不能再冲我乱发火!”夜离殇无可奈何,只得叹口气说道:“好,我绝对不会再冲你乱发火了。我……”可不等他说完,她好像想到什么,又哭了起来:“可你说不找我,你不还是来找我了?可见,你说的话是不能够全信的!”夜离殇简直被她说得目瞪口呆,不由就想这个女孩子才刚十六岁就弄得他晕头转向、只能怔愣苦笑。她简直比那些凶悍狡猾的汉子还厉害!他心里不由长叹。愁眉苦脸的,身上也不爽快,一时连脸上都觉得有点痒了,抬手正想要摘掉薄薄的面具。

这时候,突然听到有箜篌曲从不远处响起来,夜离殇不由就觉得全天下的喧闹也掩盖不住这箜篌曲子!就如在春季,许多娇艳花朵都纷纷盛开,一个个都争着世人怜爱、流连不舍的目光,只恐自己不够显眼漂亮。可有些兰花偏独爱幽静、少人打扰的山谷。山风中摇曳,自开自落,不去在乎世人目光。还像在一群华服浓妆的美艳贵妇外,独独站着个素衣青黛、安静无争的清丽女子。他们不去争抢,心里更在乎自己看自己的喜欢,只自做自事。可偏偏就更有韵味、也更吸引人!

夜离殇最爱箜篌,不由精神一振,侧头专心听着。羽兰霁慢慢停下哭泣,见他听得如此投入认真,也不由好奇起来,转过头去听。不一会儿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人一手的箜篌琴技还真好得世间少有!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转眼看了眼夜离殇,心里迅速涌上甜蜜的骄傲欢喜来。这人是很好,可还是远不及自己身旁的情郎。夜离殇并没有察觉她爱恋崇拜的目光,只皱眉凝神听着。一小会儿,他慢慢站起来,眼神变化不定,可很快又满不在乎地眨了眨眼,笑道:“曲子不错,琴技一般。”羽兰霁瞧着他问道:“你想去和这人比一比?”夜离殇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很幼稚,但无奈小爷我就是技痒了。反正我戴了面具,他也瞧不出来我是谁。唉,那就去指点他一二吧。”羽兰霁“噗嗤”就笑了:“好啊,我也想看你指点指点那家伙。”她知道一些夜离殇的顽皮秉性,心想他指点琴技是假,技痒是真,想耍人逗乐子更是真。好奇心大起,早早就把刚才生气大哭的事情全抛掷脑后了。可是,夜离殇却决不是个只为了捉弄人取乐就费力寻事生非的人。他人很懒,如果顺手方便,捉弄耍人他当然觉得开心。可要是很麻烦很不方便了,他就压根懒得去做。当然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夜离殇连问了十几个人才打听到了那个弹箜篌的人。有两三个人都说记得那人眉清目秀,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衫男子,他来到瑾州游玩有好几日了,出去了总喜欢带着琴,很显眼。还有个酒楼的伙计告诉他说约莫有两三晚了,那个人和两个友人包下了离他们家酒楼不远的一处风雅小院。其实,此时这人还真就在那伙计说的地方。他斜身半躺在席上,不远处放着架竖箜篌。他刚弹完另一曲放下箜篌,眼下正在和两个友人在另一间相通的雅室里说笑。夜离殇两人要去敲院门,却立即被跳出来的六条大汉拦住。夜离殇迅速扫视一圈,很快注意到只这小院子的前面估计就有不下二十号人守卫,不由心里一凛。随即他便提气朗声说道:“与朋友路过此处,听到有人弹奏箜篌曲子‘凤啼眼‘,便斗胆来与抚琴人切磋。”他内力不浅,此时提气说话,这小院子里面的人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屋里有人轻轻“咦”了一声,随即他也提声回答道:“朋友你是不是听错了?这可不是什么‘凤啼眼’而是俚曲‘眼儿媚’。还有,什么‘凤啼眼’?听都没听说过。难道我们弹得居然这么差,都能错到别的曲子上了?”夜离殇哈哈大笑道:“这位公子,在下绝对没有听错。而且,这‘凤啼眼’适用的地方可远远不是‘眼儿媚’这种曲子能够比拟得了的。公子,你说呢?”羽兰霁看着夜离殇,又看看那院门,脸上有些茫然不解。但她深信夜离殇的本事头脑,也不多问,只是默默跟着。

没有人说话了。但过了片刻,院门嘎吱一声就开了,有一个身穿浅蓝衣衫的英气男子走了出来,不动声色地迅速打量两人一眼,然后就对挡在门口的六人皱眉训斥说道:“你们真是失礼,还不快请贵客进来么?”门外几个人立即分站两列、躬身让开路来。带头的那个守门人向两人深深躬身行下礼去:“是小的们鲁莽冒犯了,请贵客宽恕则个。”那个蓝衣人也很客气地执手说道:“仆役们不懂规矩,请贵客莫要生气。我家公子想请两位进去喝茶一叙,还请两位随我移步。”夜离殇微笑说道:“看护门院,他们职责所在。我们是陌生人,之前也没有事先递交拜帖,突然求见而被拒,也说不上被冒犯的。”那蓝衣人脸上顿时一喜,更恭敬地微笑说道:“多谢公子体谅,两位请。”

夜离殇进了院子门。这小院子桃花灼灼,一条溪水曲折逶迤,溪流上有一架独木小桥。过了小桥,又有个小亭子。绕过亭子,后面竹林掩映处有六间屋子。院子小,可布局倒也不落俗套。路上看到有两三个仆役打扫。屋子外也有几个蓝衣人垂手伺候。瞧见他们进来,有一人立即向前快奔几步,恭声说道:“两位请来。”说完就侧身将他们迎送到一间屋子门口。然后那人恭敬地禀告说道:“公子们,客人们到了。”夜离殇瞧着仆役个个进退有度,心里就又确定几分,这屋里的人绝非平头百姓。羽兰霁看到那些仆从们衣裳虽然简单,但裁剪合体、用料不菲,也明白这屋里的主子只怕不是寻常之辈。她转眼瞧了瞧夜离殇,看他眼神依旧淡淡的,似乎早就知道,因而没有丝毫意外。她知道风雨的夜头领一贯聪明,只是她不明白,他怎么就好像早知道这些人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呢?那曲子到底有什么独特的?

果然有个二十岁左右的青衫男子在。他旁边的一个友人看着夜离殇走进去,打量了几眼,扬着折扇微笑道:“呀,似乎是来了贵客!在下姓左,朋友你好。”夜离殇看了他两眼,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问那清秀男子:“刚才可是你弹了‘凤啼眼’?”那人微微一笑,清俊的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些骄傲神色:“没错。在下方玉,这位兄弟可是有什么想指教吗?”夜离殇也笑了笑:“嘿,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来指点你的!方公子,你的琴技实在太差。你瞧瞧,都把我朋友听哭了!”另一个朋友闻言立即转头看了几眼羽兰霁,见她脸上还真有泪痕。羽兰霁忙低下头去。那人却使劲拍掌哈哈笑起来了,大声打趣说:“呀,方玉。瞧瞧!瞧瞧!你弹的也太烂了,还真把人家姑娘都气哭了呢!两位,我和刚才那个是兄弟。我也姓左,叫我左六吧。那个比我年纪小,你们叫他小左就好。”那个被叫为“小左”的公子立即瞪了一眼左六,看得出来他很不满意这个称呼,但他也没说什么。这个左六听声音就是刚刚隔着院门说话的那个。夜离殇想了想,决定暂用母姓,于是也笑道:“在下姓姬,这位是羽姑娘。”三人也向羽兰霁微微点头示礼,羽兰霁向三人微微行了一礼。

左六请他们坐下,吩咐仆役搬来两只桌几、端上来新沏好的茶与几色点心来。两人依礼道了谢,也就坐了下来。虽瑾州比其他州郡开放些,但女子地位到底还是不如男子的,羽兰霁又是个年轻姑娘,总要稍稍避嫌、以免失仪的。他们三个都是大家子弟,素日家里规矩井然,早就习惯,因而就不容易失礼。他们向羽兰霁点头示礼后就再没多看她一眼。在这里,羽兰霁开始是有点儿不自在。可她虽性情温和善良却也是个有点儿果敢脾气的女孩子,既然已经在陌生人住处坐下,便索性放开担忧,大大方方地端坐着,也不说话,只默默留神听着。

第一个说话的小左公子又说:“我们从安州来的。都说瑾州春季有好些可以赏玩的好地方,就来玩玩儿。朋友你呢?听你口音似乎是瑾州叶城本地人氏。”安州?夜离殇故意作出一副谦虚里透着得意的模样来,说道:“唉,原本是不在叶城的,做些小生意在瑾州到处跑。这几年才在叶城安定下来。”左六瞧着他笑道:“哈哈,公子太谦虚了,只怕你做的生意不会小了!”夜离殇便也哈哈笑了起来:“公子抬举了!”接着就问问他们已经去了哪儿玩,两位左公子便说了一路的见闻。夜离殇叹道:“公子们可还漏了些好地方没去呢!”然后又给他俩讲了几个瑾州的好玩去处。

方玉却一直不吭声,被人打趣,面上也瞧不出不快,只是一张白脸挣得微微通红。又过了会儿,谈话暂歇,那方玉才面色如常地笑道:“既然朋友你想指点我,那就开始吧。方玉洗耳恭听。”夜离殇看了他几眼,就坦然地执手一礼,说道:“就是在街上听到了,觉得实在难听得受不了,所以才来请公子饶了咱们的耳朵。如果能让公子知晓自己琴技不佳,就请公子日后少弹为妙。方公子,这可是为苍生着想的伟岸男子之举!”他虽然举止有礼,可说话还真是气人!方玉一愣,随即“呵”一声气笑了:“所以呢?”夜离殇更施施然过去,说道:“所以要借方公子你的箜篌一用,我可没带琴!”那两个友人也都是活泼爱闹的年轻人,又都知道方玉性情,也就不去多想朋友的心情,又轰然大笑起来。方玉见这小子没脸没皮的,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到底气儿还不顺,扬手递给他箜篌时,跟着也就讽刺他一句:“这位朋友,你可还需要方某帮你调调琴弦?”夜离殇的笑声更是大气度的宽和:“哪能啊!方公子肯借我琴我就很满足了,哪里还能使唤你调琴弦?做人可不能这么厚脸皮的。方公子,你可千万别客气,我自己就行的。”这次连羽兰霁都撑不住侧过头偷偷笑了。方玉气得向天直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坐直身体,冷冷笑着说:“那好,方玉就好好听听公子的指点,公子可别让方玉后悔了自己今日的慷慨谦和!”那俩人刚刚还嬉皮笑脸、玩世不恭,这会儿却也都坐直身子,脸上不自觉纷纷都带了认真的正色。屋外面随身伺候的几人听见他们谈话,也都知道方玉的琴技,一时也起了好奇。他们小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都侧着耳朵去听。

夜离殇看这三人神色忽然变了,一怔,随即心里就明白了。这三人应该都是极喜爱音律之人,性情再活泼嘻闹,可一听到音律琴技的事情,却会立刻非常认真执着起来。遇到同样爱好箜篌的年轻人,又是知道《凤啼眼》的,夜离殇心里长长一叹,也就收了戏谑耍弄的心思。伸手试试琴音,觉得音色还好,就阖上了眼,慢慢用手指抚静琴弦也顺着平静了心神。片刻,开始抚奏。

这首箜篌曲子很适合月下与几个密友交谈,或者与情人坐着执手相握的情境,清淡中隐露出浓郁的情谊。这是首他自己编制的箜篌曲子《陌上花飞》。初时,琴声清悦微有忧虑之情。他们三个常年抚琴,又痴醉音律,对于曲子和抚琴人琴技情感,感受上远比常人细腻敏感得多。便是羽兰霁这样心思细的女孩子,都不如他们听得深入。他们不自觉想象到,于泪眼凝露中看芙蓉,只看出叠叠斑斑的水光。接着,琴声渐转清脆高亢。就像刚刚那水光潋滟散开来,又渐渐聚滚团成溪流。溪流中育有鱼儿游动,溪岸边嫩芽青青。溪畔有三两好友不住笑谈、轻声打趣。这曲子欢快轻盈,嬉笑活泼,恰如春季这瑾州叶城的郊外。方玉阖上眼,心里只觉都痴醉了,暗赞这曲子真美,美得让人觉得这世间合该就只有这春天似的!另外两个人都阖着眼,脸上不自觉也都露出愉快轻松的微笑来。外面偷听的几人也都忍不住小声笑着啧啧称妙。

夜离殇心头却突地滚进厌憎来!他莫名地想到了瑾州、月州、明州,想到了沧琼国,还有火。

而琴韵”铮“地一声后也是大变。慢慢地,又似街市喧闹。人们饮食自然,大声说笑。有自歌自舞的男子与女子,还有哀哀流涕痛哭、或大肆吼骂的人。他们载歌载舞,放声大哭或大笑,可都旁若无人。其实也无需顾忌,人人皆自得其乐、互不干扰。他们笑闹着、痛苦着、冷漠着、疯癫着。好像一切都乱糟糟的,但却又都只沉醉自己的事情,无法被别人打扰也不去在意别人,所以非但不乱,简直是静极了!就像一个个神色各异、形态各异的人共做出来这乱景,可又都是独自的。即便是舞蹈,也是随心扭动。因而有的曼妙好看,有的却古怪好笑。

他们三人霍地睁开眼眸,惊怔地看着夜离殇,接着又互视一眼,便已经明白他们三人都心有察觉。这少年脸上很有些木讷,不易察其神色。可是曲通人意,他们还是能够感觉到几分抚琴人的惶惶然与烦躁来的。其中小左公子转头瞧着夜离殇眼眸紧闭,不由心有担忧,喉咙动了几下、忍不住就要出声制止,却被旁边的左六立即强行拦了下去。连羽兰霁和外面的几人也觉得这曲子已经不那么愉悦了。让人觉得心底空荡荡的茫然、莫名焦躁。外面几人又听了一会儿,再也听不下去了。慢慢摇头走开去做自己的事了。心里头都暗暗惋惜着本来好好的曲子,可就是弹岔了意蕴,唉。

而抚琴者却只眉心紧紧皱起,浑然不知。他要的是意如溶溶月、心若磅礴山、气似空谷风、质拟昆山玉的洒脱随性。可安宁如春的盛世之音所需要的,是千古不灭的生命力!便如,凤凰浴火重生的生命力,可他心底里厌憎那火!说不上来为什么突然这样,就是厌憎并畏惧着。夜离殇心头乱绪涌动,心乱如麻、头疼欲裂,再也无心弹奏。便陡然停下,用一手抚住琴弦,另一手按住额头。琴弦渐渐不再发颤,一切都归于平静。可夜离殇还是紧闭着眼,不说话。

面具再精致,也看不真切他的脸色。羽兰霁知道这个,心里更是惶急,脸上也陡然变了色,立即起身就要去细看他怎么了,却被方玉拽住了。羽兰霁皱眉回头,方玉脸色也不好看。他也不看她,只摇头低声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到底为了什么,可他现在心神似乎太过激荡。方某觉得姑娘还是让他自己先静一会儿最好,免伤其头绪心志。”羽兰霁愣了愣,又转头看了看夜离殇。她震惊不解这方玉怎么就能敏锐察觉到夜离殇的情绪,可也知道他是好意。想了又想,羽兰霁也慢慢坐回不说话了。一时间,没人说话动弹,四双眼睛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夜离殇。

羽兰霁自不必多说,是心急担忧、害怕恐慌。方玉是震惊、难以置信与灰败。夜离殇琴技高超,远胜过他。事实摆在那里,可他一时很难接受被一个陌生少年击败的事,所以就一直怔怔盯着夜离殇发呆。左六是心里不断盘算着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他是谁家子弟?他怎么会知道这首自子爵至亲王祭祀所用的宗室古曲《凤啼眼》?皇族宗室祭祀十分庄严讲究,礼乐也异常庄重大气,轻易都不得外传。这首箜篌曲在祭祀礼乐中是用于调节其他乐音的辅助乐声,不怎么起眼的。所以刚才兴起,方玉弹了半曲,他才去制止,可没想还是被这个少年发觉了!可他为什么知道、还能够自信地确定无误?另一个小左公子却在想,这个少年虽然年纪轻、相貌也普通,可瞧着周身气质却是个霁月清风、淡然自傲的出挑男儿。而这一手箜篌居然比几个州郡里琴技排首位的方玉都厉害得多!他不由就生了惜才、亲近心思。想着若是日后有机缘,他倒是乐意与这少年结识一下的!

过了一会儿,夜离殇慢慢睁开了眼睛。羽兰霁心里一松,这才敢去扶他。夜离殇对着羽兰霁轻声说道:“不过有些脱力,无妨的。”而左六这才开了口,他忍不住叹道:“曲子是公子自己编的?曲子难得,公子的琴技更是没得挑。只是,公子你刚刚心思乱得厉害,只怕差点就……唉。”夜离殇无力地轻声说道:“在下拙作,原本是要和三位公子开开玩笑的,没想反倒弄砸了气氛。三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方玉只用力摇了摇头,脸上颇有颓败失落之色,但没有说话。那个小左公子接过话来:“就是恰遇身旁行人身体不适,也是理应有所体谅的。公子这样客套,倒让我们不好意思了。其实,老实说,某曾有幸结识一些明州内的名人雅士,也曾因此以为明州为诗书礼乐最繁荣昌盛之所。可没想到进入这瑾州,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才明白是自己眼界太狭小了。以后某自当多向人谦虚求教、再不敢随便沾沾自喜了。公子,在下受教了。”说着执手微行一礼,夜离殇忙去虚扶,也说:“左公子谬赞了!我也是见三位是杰出的清俊人才,心里向往,这才以一首自编的不登大雅之堂的粗俗俚曲来逗三位一乐。”

而左六抬眼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夜离殇,又看了看羽兰霁,慢慢问道:“公子可是认识些瑾州的大人物?”

同类推荐
  • 靖国难

    靖国难

    架空的明朝、靖难的江湖。清君侧、靖国难。
  • 闽中八府

    闽中八府

    本书记述了福州府、兴化府、泉州府、漳州府、汀州府、建宁府、昭武府、延平府等八府的文化、美食、历史等内容。
  • 制霸水浒

    制霸水浒

    系统在手,洗尽所有。天罡地煞群星会,一套系统全收下。洗脑,才是最强大的。——————————
  • 蜀殇之滴血杜鹃

    蜀殇之滴血杜鹃

    ※古蜀百科全书式小说※对神秘的三星堆文化感兴趣?想知道古代的巫术、蛊术、降头术?不了解古蜀望帝杜宇为何死后变为了布谷鸟?楚人鳌灵死后尸体从长江下游逆水漂到汶山后又是如何复活的?杜宇的王权是禅让还是被击败后为开明帝所有?远古时候各个部落之间各自什么风俗,彼此如何争斗?四川,自古以来被称为天府之国,物产丰富,民族众多,风景秀丽。然而先秦之前的历史却是一片空白,留给世人的只有那些既神秘又诡异的动人传说,以及震惊世界的考古发现。几千年前,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到底上演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和滴血的阴谋?走进本书我们一起感受古蜀国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神秘过往。
  • 三国董卓大传

    三国董卓大传

    现代坏学生穿越来到三国,没能重生为心目中的英雄,重生成董卓。但却赫然发现,诸葛亮是奸诈的,张飞是猥琐的,众多的三国美女都还是小萝莉,于是,他骑着名马,带着猛将打造新的天下……
热门推荐
  • 鲁力生存记

    鲁力生存记

    述说的是一伙小学生旅游遇难,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生存的故事。
  • 大道有形

    大道有形

    陆羽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一次意外使他得知地球只是另一种生物的实验室,而人类都是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他将何去何从?
  • 鬼医回忆录

    鬼医回忆录

    我是一名外科医生,生活平凡但不简单,我的身边总是充满了死亡和诡异。这使得我长期噩梦连连,一次离奇的车祸,伤者的身份却无意解开了一段尘封了的,关于我自己过去的秘密。噩梦中的惊险情景、伤者那离奇的伤势、满头长发的白衣女子、以及那神秘的老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惨案连发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这一切的根源出自哪里?我是谁?而我又是什么人?
  • 强占为妻:本宫很妖很迷人

    强占为妻:本宫很妖很迷人

    他紧紧捏住她的下巴:“你若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心爱的男人和别人欢好,而不怒,我就放了你!” 她媚笑着道:“这有何难?不就是一活春宫吗?”她笑嘻嘻的看完全程……他却抓狂了:“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你需要解开衣服检查吗?”她淡定道,于是,他的魔爪伸了过来……
  • 迷影legend

    迷影legend

    在未来,一群训练有素的年轻战士(有些逗比)在各种战役中奋勇作战(?),但这背后,一个个迷影般的真相渐渐浮现......
  • 雪玥霁寒:四灵共生

    雪玥霁寒:四灵共生

    四灵共生,龙凤为尊!龙凤两族,千年恩怨,奈何情比金坚。凰族唯一血脉与龙族执权少主潜伏于朝廷官员家中,身份变化,如何相爱相杀且看千云变幻,神族血脉挑起世间繁华!
  • 灭世血歌

    灭世血歌

    异大陆的侵袭,血染青天。奈何奈何。草莽少年,逆袭而上,踏诸天万道,携无上风采,铁血镇压。那灭世般的风姿,伴随无尽的血雨,是狱中恶魔,还是人世间的守护者。
  • 仙界智能

    仙界智能

    林楠同学杯具了,去银行取钱的时候不幸的被暴徒挟持到车上做人质。更杯具的是,这辆车和一个不明物体撞到了一起…。一个美女形态的智能生命和一个猥琐老头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异能?修仙法术?我挫,为什么会有后遗症…!林楠欲哭无泪…一个神经大条的智能美女,一个猥琐无敌的神仙老头。林楠同学痛并快乐着…原来,这个世界可以如此的神奇...
  • 冰沐汐樱花恋

    冰沐汐樱花恋

    从法国回来的三个公主为了家族企业回到中国,并在中国认识了他们,瑭和瑾为了源熙闹翻后,瑭立誓要报仇,一对金童玉女就此闹翻,但真是这样吗?
  • 朝秦“慕”楚

    朝秦“慕”楚

    一场刻意为之的“乌龙”拉开了楚薇大学悲惨生活的帷幕。室友“落井下石”;学长搞怪无厘头;而他却是腹黑狡诈……这一切的一切是楚薇幸福的起源,也是悲剧的开始。她是追爱而来,阴差阳错地竟然成了被追的那个。她虽然富贵不能淫,却在他的威武之下屈服。在感情这条路上,不是先爱就先输,而是看谁的恋爱等级比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