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觉到段龙已死之后,雾石才跨过段龙的尸体,拾起掉落的两把短刀,收入刀鞘内,又从段龙的尸体上搜出一块身份牌,然后走到了陆瑜丰的身边。
本来雾石想伸手将陆瑜丰拉起来,发现自己若不赶紧放松一下的话自己就可能丧命。雾石还处于血沸状态,而且,肺部非常的难受,感觉自己的肺好像被糊了一层石膏,每呼吸一次都需要不少力气,幸亏恢复速度赶上了消耗速度,否则没准雾石呼吸几次就衰老致死。
于是雾石站在陆瑜丰的面前,闭上眼睛稍作休息。等感觉到血沸停止后,才睁开眼睛看,发现陆瑜丰已经扶着树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陆瑜丰向雾石竖起了大拇指:“好精彩的对决。”
雾石瞅着陆瑜丰的那张病怏怏的脸,感觉又好气又好笑:“我不会责怪你在旁边看着而且就连扔一次石头都没有过的,毕竟是伤员啊,还是我的傻得可爱的徒儿。”
“那个,抱歉,我……”
“好了,别纠结这些问题了,现在不是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来,我扶你走。”
雾石让陆瑜丰将一只胳膊搭在雾石的肩上,慢慢地向着林子外走去。
“雾石,我想问你,以前,你是一个刺客吗?”
雾石听到陆瑜丰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我哪里像是一个刺客了。”
陆瑜丰说:“虽然段龙是谪仙密宗的人,但是他曾今和你们家有过来往,算是你们的一个旧友了,而且他还很有正义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居然就这么把他杀掉,而且你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丝毫的愧疚,这么看的话岂不是你很残酷,就像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一样。”
“陆师叔果然是个正人君子啊,”雾石对着陆瑜丰作揖,半开玩笑地回答道,“他伤了你,打碎了你的剑,还说你没用,如此对待你,你还替他辩护,不是平常人能办到的啊,你不去当城主真是太浪费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的城主可是一个……”
雾石砸了咂嘴:“啧,怎么扯到城主上去了呢。我没有和你讨论城主的事情啊,陆瑜丰。你是一个好人,一个拥有正义感的好人。我也知道,段龙是一个拥有正义感的人。所以,对于你会去同情他这件事,我不会感到奇怪,因为你是个傻子。啊,好舒服,好舒服!”
雾石点着头,好像在向台下观众致意一样,从左点到右,然后接着说:“说实话,这句话我憋了好久了。被你连打带骂了一通,最后我还救了你的命,不骂出来真是太难受了。是的,你说得对,但是顺序不对。应该说‘虽然他曾今和你们家有过来往,算是你们的一个旧友了,而且他还很有正义感,但是他是谪仙密宗的人。’
“然后再和你说说‘残酷’这一点。你自然可以这么说我,因为杀人这件事,只要结果在那里,那就是残酷的事。但是,你想一想,他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而且还会想方设法避免战斗,通过说降来,增加他们势力的人数。我现在饶他不死,那他也许会在某一天,带着本来应该是你的朋友的人,把你给杀了,这两者相比,哪一个更加残酷?”
“这样啊,”陆瑜丰抬起头看着前面,“那么我想问你,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除了傻以外么,”雾石看出陆瑜丰对自己说他傻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于是想进一步刺激他,“我觉得,你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你不是一个好佣兵。你太容易受到别人的话的干扰了,如果我是雇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雇你的。”
雾石心想:几句话把你撵走得了,你这样的人,将来只会碍事。
雾石和陆瑜丰很快与赶来的星漫卫队碰头,陆瑜丰被担架抬走了。雾石把自己的伤给医护人员简单处理后,拒绝了进行进一步治疗的提议,告诉领队绝大多数队员丧生,现在他需要向城主汇报这件事。领队同意了,分给雾石一匹马让他赶紧返回城内。
雾石一个人快马加鞭向向着星漫城赶去。
进城后,雾石向旁人打听城主的住处,根据指引,来到了城主所在的映月神殿附近。
当雾石听到“映月神殿”这四个字时,他首先想到的是长长的石阶,巨大的石柱,和那几乎能够触碰到天空的神像。
雾石下马后,抬头一看,只见这神殿显然没有什么长石阶,大石柱,大神像什么的,这座所谓的宫殿也就比周边的住宅群高一点,规模上要比公会的建筑加上公会附属的马车停车场要大一些。整座建筑以青石为主要建材,二丈多高的围墙墙面上刻满了壁画,都是一些类似于仙女之类的图案,搭配着群星。
大门的左右分立着两个身穿长衣的少女,各自的胸前都捧着一个琉璃球,能通过球的壁面看见球里有一个倒扣着的漏斗状结构,底部盛着一些透明的液体,顶部有一根灯芯,显然,这是两座照明用的雕像。
大门左边有一块长方形的区域,上面并没有什么壁画,倒是有一些告示贴在上面,哪里有什么事情发生请大家注意,什么怪物在那一带出没,以及“不要轻易相信谪仙密宗的话”,还附着几张通缉令。其中有一张,悬赏的就是段龙,而且价格不菲,提供线索能拿五两黄金,杀死他有二十五两。雾石把它撕了下来,叠好了放在口袋里。
“虽然早就预感到段龙会被通缉,但是这么夸张的赏金是怎么回事。”雾石并没有为自己正道这么多钱感到开心,他想到的却是“这个段龙干过什么不得了的事。”
雾石往旁边一看,右边也有一块长方形区域,但是上面没有贴什么东西,但是上面残留着一些碎纸,而且这些纸屑的质量有好有坏。如果说,左边那一块用来张贴公告的话,那么这里很可能用来贴一些来自民间的诉求,在傍晚的时候被卫兵收走了。
雾石走到了门口,四名卫兵上前询问,雾石十分平静地将锻造师阵亡的情况和卫兵们说了。当卫兵们听说,秦师真被杀的时候,各个面面相觑。
雾石见他们一脸不信的样子,不由得拉下脸:“这是事实。”
有一个卫兵说:“好年轻的脸啊,我从来没见过,但是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脸。”
雾石忽然想起来自己必须扮演秦世卓,心中暗骂自己太不谨慎,但是没办法,只能顺着继续说了:“我就是秦师真的儿子。”
“啊?哦,确实,听说你很少出来,没见过也是可能的。但是,你的父亲死了,你为什么不感到悲伤呢?”
雾石回答道:“我父亲常说,悲伤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徒增痛苦罢了,而且我也不小了,这种程度的坚强还是要的。更何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件事告诉城主,或许能早日为我的父亲报仇……你这是怎么了?”
秦师真没有和雾石说过这句话,这完全是雾石现编的,但是雾石还没有把话说完,有一个卫兵自己捂着脸抽泣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另外一名士兵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正在抽泣的卫兵的肩膀,转头对雾石说:“他过去受过你父亲的照顾,而且我们站岗站累了在一起聊天时,他一直都对你父亲当年对他的帮助念念不忘,总是‘秦师父’,‘秦师父’说个不停,就算我们不想听,也基本上快要将他的故事倒背如流了。不说了,快把你身上的武器放在旁边的这个箱子里,然后你就可以进去了。”
雾石甚至都没有被搜身,这让雾石不由得感叹被他人信任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雾石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武器,包括上衣口袋里的飞刀,背上背的吴辛,全部放进了箱子,随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走进了大门,来到了一个非常大的庭院里。
庭院的最左边是马厩,一个卫兵正将雾石骑回来的马牵到那里去。右边是营房,之所以可以十分肯定那里是营房,是因为那里一排屋子的门口都有一些兵器架之类的东西。一条与大门等宽的条石铺路引向庭院正中,在那里,路被分为左右两条,向两边分开,又在更加远的地方合起来,围成了一个椭圆形区域,应该是卫兵们用来操演的地方。
在路两侧每隔约八步的距离就会有一盏由石柱托举着灯笼,更加令人赞叹的是,这些灯笼整体看起来处于同一个倾斜的平面,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的那个宅子。
然而整个格局并不是左右对称的,马厩与椭圆形操演场地的距离要比营房远得多,而且,马厩旁边有一个独立的大门,没有门坎,应该是专门用于马车出入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此时已是午饭时间,从营房里飘来一阵菜香,勾起了雾石的食欲,雾石赶紧加快脚步向里走去。
向里面走,发现在椭圆形操演场的外围靠宅子的左右两个角上,各有一口井。宅子门前有十五阶的石阶,在八阶的两侧各有一尊仙女石像,形体与门外的无异,但是形态上不同。这两尊是一只脚踏地,另一只脚踮起,整体向前倾,双手高举着一个琉璃球,似乎要把手中的球献给天空,为整个庭院内灯笼排布的最高点以及终点。
宅子的建筑风格与星漫会所相似,星漫会所的样式在设计时应该多少参考过这个建筑,也是红色墙面,黑色柱子,红木窗子。上面的镂空图案要比会所的图案精致得多,但是显然有了一定的年月了,有一些窗子有些缺损,有几扇窗户也是最近才换过的。
门口没有卫兵,雾石就这么走了进去。
走到厅堂之上,雾石觉得这只是大一些的会客室罢了,左右各有八个木制座椅,每两张椅子之间有一张木桌。屋内铺着深红色地毯,正中间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卫”字。被正中间一面墙,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画的上方是一块匾,上书“八方来客”。下面有一张长条的大桌子,桌上有一块拖到地面的黄色桌布,桌布上绣着许多的字,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桌上堆着各式各样的文件,在这些文件的正中间,雾石看到了一对鞋底。
雾石说了一声:“厅内的陈设和你的行为不太相称啊,卫魑。”
鞋底放了下去,升上来一张年轻的面孔。
这一张脸,让人对他起这么一个名字而感到奇怪:发如绸缎,眉似马鬃,目若朗星,鼻正口方,站起身来约有一米八,身穿白色绣袍,腰间一条金色虎头腰带。这样一个大帅哥,为什么叫“魑”呢?
现在雾石关心的是,卫魑比自己帅。雾石不由得开始埋怨秦师真提供了这样一条开玩笑式的基因,让他无论是任务,还是一般的交际,都会遭到颜值上的压制。
“看到这张脸,想必,是秦师真的儿子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卫魑用一种很奇怪的断句方式说话,并且将桌上的一把扇子拿在手里,一抖手腕,展开扇面,只见扇面上面写着一个“魑”字。卫魑用扇子掩着下半张脸,双眼通过扇子上方看着雾石。此时此刻,雾石觉得,一盏看不见的主角专属聚光灯转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是……”
雾石刚想说明情况,卫魑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把刚刚打开的扇子又合上了:“多谢你的提醒啊,我想一件事想得饭都忘吃了。要不你也来一起吃饭吧,看上去你还没有吃饭。”
“好的,那就一边吃一边讲。”
卫魑迅速地上下扫视了一下雾石,对雾石说:“听上去,不是一件好事。”
“确实。”不过雾石此刻和卫魑想的大概不是同一件坏事。
雾石跟随城主来到了后院,不由得轻轻地“哇”了一声。这后院,已然是一个园林,花草虫鱼,水榭凉亭,布置得很随意,但是又能感觉得到那一种严谨的学术精神,完美的展现了一个多样而又统一的美丽景象。这时,要是水中央的那一个小亭子里坐着一个美人,正在鼓瑟或是刺绣,那么园林衬美人,美人衬园林,将是一幅多么完美的画卷。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戏剧性,雾石的视野中出现水中亭子时,那里坐着一个老汉,灰色长衣,两侧布交汇处非常低,袒胸,没露乳,光脚穿一双木屐。走近一看,只见这老汉一头蓬乱的灰发,很厚很白的眉毛,雪亮的眼睛,萎蔫的高鼻子,一部络腮白胡须,似乎经常剃,很短。他旁站着一个侍女,看着装,应该是卫魑的侍女。
雾石发现,尽管这位老汉上了年纪,他的嘴唇非常的润滑,像是涂了一层油,好像已经吃了什么油腻的东西。桌上已经放着很多热腾腾的菜,看上去都没有动过。桌上有两套餐具,也都没有动过。但是,有一个空盘子,似乎上面曾今放着一些油腻的食物,上面残留着一些油渍。
“卫魑,你怎么才来?”
“哦,前辈等不及了吗?这么快就开动了,也不等等我。”
“哦,看到好吃的,老夫就忍不住啊。对了,你带来的这位好面熟。”
雾石已经确信了这位老者的身份,赶紧上前行礼:“于前辈身体可好?我是秦世卓。”
“哦,原来是秦贤弟的儿子啊,来来来,快坐下来吃。你还愣着干啥,再去拿一副餐具啊。”于慎独招呼侍女去拿餐具。
在目送着侍女离开之后,他转头对雾石说:“你的情况,老夫都听卫魑说过了。既然这里没有外人,那么你能跟老夫好好聊一聊吗,雾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