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黑暗漫过了神王宫空旷的窗口,过去的这个晚上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神台上的火堆冒着浓重的黑烟,他们被呛的咳嗽了几声并相续由神王宫的石门内钻了出来。
或许,没有人能知道他们是经历了怎么样的死里逃生才又踏上了人间的这片土地。贝壳还在做着“嘘”的手势,一根黑色的大鱼叉早都竖到了她的头前。
“呃——”她大吸了口空气,“阿爹的鱼叉——这下完了。”
橘瑶和甪里阑亭始终握着彼此的手,在黎明的暗光中,他们的视线牵系到了一处。她笑的那么甜,面对着大鱼叉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的糟糕——还有什么比在那跟断了的石桥上抢回他的命更可怕吗?
“不就是进了趟神王宫吗?”贝壳嘟哝着顺手将个东西塞进了橘瑶的怀里。她看是那块石片,“这怕什么?”她说,却看贝壳紧着朝她挤眼睛,她便没再说下去,心内想着,“这贝壳也真可爱,她也是会怕的。”
荒魂族的族规上写的很明白,违背族制私自进入神王宫的人要受到砍断双脚的惩罚。所以,他们无一幸免都将按照亵渎神灵的罪过遭受惩罚。贝壳一屁股坐在了那儿紧紧的抱住了脚丫子,“我不要被砍掉双脚。”她委屈的言道。
“这不公平。”橘瑶站到了阿爹的面前,她有些恼了,进一趟神王宫就要被砍掉双脚。这神王宫算什么比皇宫还要了不起呀?!哼,她才不怕呢!什么神王宫啊?看那间迷宫,那个破石桥纯粹是害人吗!水鵷神就是个残暴的骗子,好不好!
“我不同意惩罚贝壳,她没有错。在荒魂族不是神王妃说了算吗?让她来评判好了,该不该砍断贝壳的脚。”
“你们都逃不过惩罚——这是什么?”阿爹看见了橘瑶手里的石片说:“你们还偷拿神王宫里的东西,这是偷盗要被砍断······”
“要被砍断双手——”橘瑶不以为然的说:“阿爹要是喜欢,这石片送你好了。不过,这可不是从神王宫里拿出来的。它呀,可是在那个迷宫里······”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感到阑亭在拽她的手暗示她别再说下去了。
“阿爹,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荒魂族,请你饶恕我们吧。”阑亭说。
阿爹没有说话,他看着从橘瑶手里“夺”过来的石片。
“这是水鵷神的图腾——”
黎明消退了最后的黑暗,从遥远的地平线投来了新一天的曙光。
“这是水鵷神的图腾——”阿爹激动的整张脸孔都在抖,“新的神灵降世了,新的神灵降世了!”突然,他举起石片对与他一起守值的族民欢呼道。
“新的神灵降世了?”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讶异!
“她是新的神灵——”阿爹指着橘瑶说。“怎么——是她?”
“族长,你在说什么?什么她?这怎么可能?我们不信!我们绝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天意!”阿爹瞪视着橘瑶,这样的神情与他敬仰神灵的心极其违背。
“什,什么?我?”橘瑶也蒙了,她是新的神灵?水鵷神?别扯了,谁要做那只鸟?
贝壳可是裂开嘴笑了,对,就是橘瑶,她快做新的神灵吧,她的脚就能保住了。
“这是神灵给予我们荒魂族的天意。”阿爹对橘瑶说:“这块石片上写着荒魂族古老的文字——能够将它带出神王宫,并使它重见天日的人就是荒魂族新的神灵——这个人就是你。”
“它上面有写吗?”他们这才注意到石片的一面刻的是图腾,另一面则是些弯弯曲曲的符号,至少在他们看来都是些符号。“这是荒魂族的古文字?”橘瑶和阑亭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阿爹——不怪是族长耶。
“你们弄错了,这块石片是——”他们倒是有点激动,“新的神灵是贝壳!”
“我?别开玩笑了,怎么会是我?”她的脚都要被砍掉了还拿她说笑,再说了,有长的象她这么黑的神灵吗?贝壳抱着脚丫子一脸的哭笑不得。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不知所以的时候,从远处跑来了一个人。随着飞快的脚步声,只听他在喊:“阿爹!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家听出来了是阿弟,橘瑶冲他喊道:“阿弟,你阿姊当上新的神灵了!”
空旷的场地上立起了一座高高的木楼,这是全族的人花费了整三天时间才搭建而成的。这座木楼将在荒魂族最隆重,最崇高,最为庄严肃穆的祭祀——“天祭”上被焚之一炬!
“天祭”用来告慰神灵并请求饶恕的仪式,冒犯神灵的人将在烈火中被烧成灰烬,这也预示着所有罪恶的销尽。没人救得了他,铁链缠满了他身上,环环相连的扣子于他的手脚之间撞荡出了坚硬,冰冷的响声。
他昏的很沉,双眼闭的紧紧的,耸立的木楼带动着他的身躯就在那半空里左右的摇动着。他只是象要醒来了,头沉沉的埋在了胸前。他相信自己的灵魂早都飞去了,到那个碧萱流水的山间去;到那个小阁依云的清境去。他爱的人还在等他,或就在那小窗前,或还在那竹桥上。他忘记了关于追寻红珍珠的坚决,忘记了人间的另一种坍塌。因为,他们都是安好的,所有的厄运都不曾发生过,他们的爱情与内心一如初见。
居然被牢牢的锁在了木楼上只等天黑大火烧起,木楼化成灰烬时他也将被烧死!他犯下了荒魂族几百年来从未有的罪过,他杀了荒魂族的圣物,巨蚌!那是荒魂族至圣至灵的神灵!那是水鵷神的转化之身!似乎灾难已经无可避免了,就是烧死了他,人们依然惶恐不已。全族人都被极其的不安与恐慌笼罩着,他们都盼望着那个时刻快点来临,快点将这个罪该万死的“恶人”烧死!
屋顶的茅草动了动,屋子的门窗被钉得死死的想要出来就只能这个办法了。甪里阑亭先从茅草里探出了脸,眼前乌黑一片,家家户户挂在窗前的红灯全都熄灭了。老远地方闪着火光,他料出就是那片空地。
“再晚就来不及了,贝壳,你留下,若有人来你就与他们搭话——别让人发现我们出去了。”站在屋内的贝壳使劲的点点头,他抓住了橘瑶的手,俩人轻身一纵到了屋外的黑地里。
火光在他片段的视觉里宛如流荡着热波的深海——这是他的地狱吗?他曾被人从头到脚淋满了火油。此刻,又被坚硬的铁链绑在了烈火上端。那些无与伦比的遗憾还在不依不饶的控制着他的心和脑:红珍珠,流花雨之毒,茉姣,茉姣,茉姣.......耳边总象有个声音在召唤他,可是,他的生命已经划出了身体的疆界,关于他的尘世似乎被遗落在了一片枯燥的荒原里就算心灵还在挣扎也都枉然了!
不知是谁的指尖撩开了他的头发,伴随着烟火的浓烈他默读着她的脸——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会是她?
他们的目光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接近,渺远的意识里,他仿佛置身在了奈何桥上幽深的冥界。没有人世的日光,只有地狱的烈焰。一面苍白的脸庞从他的耳边说:“当你感受到了一股力量的时候就可以挣脱捆缚了。”这句话久久漾着,“记住,你一定要记住——”
“我......”他的舌竟是僵的,只觉得有片嘴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然后有一段柔软的兰舌将颗圆珠推进了他的嘴里。
“你?渔心......”他感受到了一个吻。
在族民的窥视下,她这般大胆。因为,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个“小小的吻”。如此最纯,如此最美!比起那些愚昧的族规,没落的戒律这还算什么呢!她,渔心就要让全荒魂族的人都知道,她要将自己的心送给这个男子,哪怕他爱的是茉姣那个人。她要让自己荒凉的灵魂感受一次悲悯的爱情,就为了这个居然,她永生都不要忘的人,将他画入掌心的那道纹,直到她死时亦要紧紧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