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在一座山峰的悬崖上,薄雾笼罩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盘腿坐着在吞息吐纳。
半个时辰后,朝阳升起,薄雾消散。这时一直不动的少年突然颤抖了一下,嘴角溢出了一丝的血迹,好像刚才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胸口。
少年睁开了眼睛,眼里很无情,同时又蕴含怒火,就像被人激怒,准备遇人而噬而毒蛇。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少年发出一道歇斯底里的低吼,一拳砸在石板上,怒火升腾,手上鲜血直流也不知情。
许久之后,少年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缓缓闭上眼,暗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数十年的记忆,我的身体,为什么我会不能修炼?”
这时一个少女从悬崖边走了出来,欢快地说道,“江流,你果然在这里,还是本姑娘聪明,一猜就中。”
少女走近,看到少年嘴角的血迹和身前石板上的血色拳印,神色一紧,道,“你又失败了?”
少年看着少女走近一直没有回应,直到这时也点了点头。少女也没有多说什么,蹲下身子为少年的伤口清理包扎,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多谢。”少年突然说道。
少女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其实老头子说得也没错,人活在世上,不一定就要修行,像你精通药理,做个药师也挺好的。”
少年摇头,轻声说道,“我也知道。或许,那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吧。”说完他起身走了。
少女坐在石板上,看着少年离去,皱着琼鼻威胁道,“如果不是早知道你每次修行后都这样,我一定要禀报师门说你被邪魔附体了,把你投入牢狱,看你夜夜哀嚎。”
少年微微一笑,回头向少女挥手道,“走吧,该干活了。”
“哼。”少女娇哼,起身笑着追了上去。
青龙山是他们现在所处宗门的名字,位于星辰王国金山城的管辖之内,传承了数千年,势力强大,地位超然。
少女名叫幻灵,他的爷爷是青龙山的一名修士,道号‘青云’。五年前祖孙两一次外出,捡回了在江中顺水漂流下来的少年,于是给他取名‘江流’。
江流被捡回青龙山,醒来却发现失去了所有记忆,无论是身世还是亲人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语言都忘记了。
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也算是一场新生吧,可是新生的江流却没有新生婴儿般的天真和无邪,五年来备受折磨。
每当月圆之夜的夜半时分,他的头颅疼痛欲裂,全身骨骼仿佛被寸寸碾碎,那种疼痛简直可以让人意志崩溃。
可是他却不能昏迷,因为每当疼痛袭来的时候,他的脑袋中一左一右会滋生出一股奇异的力量汇合一起,保持着他神智的清醒,完完全全地承受那无尽的巨痛。
那诡异的力量还会顺着脊椎而下,最后在膻中穴的位置停留,逐渐灼热起来,最终炙热到仿佛一块通红的黑炭放在了里面。
后来幻灵弄来‘迷魂汤’,在月圆之夜给他喂下,以彻底昏死的方法去换得痛苦的解脱。
除此之外,他还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是一个沐浴鲜血的疯子,在尸骨血海里挣扎,在恶魔怪物中厮杀,他们都凶神恶煞的仿佛地狱中最恐怖的恶魔。
无数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无尽的鬼魂环绕着自己。他们在呼唤,在哭诉,在哀吼,在质问……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都泪流满面,仿佛梦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很多时候都分不清,究竟是在血海中幻想还是在现实中回忆。
可折磨并不止于此。
疼痛是摧残肉身,噩梦是摧残意志,那不能修炼,顶着废物的名号屈辱地活了五年,就是连同肉身和意志一起摧残了。
青龙山是一个修仙门派,修为和资质决定一切的,一个不养废物的门派。
曾几何时,江流在接触修炼之初,修为在三天之间突破到了聚灵六层,震惊了所有人。若不是之后突破连番失败,他可能是唯一一个以聚灵修为而惊动掌教的弟子。
从那次失败开始,到如今整整五年了,他的修为还是聚灵六层。
当时受过多少赞誉,之后连翻数倍地承受多少羞辱,废物之名落在了他的头上。
所有人都以为江流会就此消沉下去,然后在青龙山的某个角落,背负着废物的名头屈辱死去。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无尽的疼痛和噩梦已经把江流的意志锻炼得无比坚强,坚强到可以在屈辱中与命运抗争了整整五年。
只有江流知道,每次突破的紧要关头,体内就会滋生出一股阴冷诡异的力量将凝聚起的真元冲溃,让突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
只要冲破了那阴冷诡异的力量,自己就能突破,就能甩掉废物的名头,就能想办法治疗病症驱散噩梦,甚至寻回记忆。
这是一种执念,这执念已经深入到他的骨髓里了。
为了治疗疼痛的病症,他研究医书毒经。为了唤醒丧失的记忆,他研读历史古籍。为了丢到废物的名头,他修炼不辍。
可惜把青龙山内所有可以借阅的医书古籍研究了一个遍,依旧没有寻到解除病症的药方,反倒药性药理记了不少,做个俗世药师绰绰有余。
日上三竿的时候,江流背着药篓拿着药铲和其他一群杂役弟子向荒泽而去。幻灵也半戏半玩地跟着。
荒泽很大,大到一眼望不到头,大到没有人跨越过。荒泽不荒,里面沼泽遍布,地势复杂,蕴藏着各种天地灵宝,奇珍异兽。
荒泽很危险,深处毒虫遍布,猛兽横行,很多地方还是瘴气弥漫甚至潜伏着凶兽,可怕无比。
不过江流修为尽失,出门靠走,采药也只能在荒泽边缘徘徊,倒是没有生命之危。
半个时辰后,江流在经过一个小沼泽时,眼见沼泽里的土坡上有一抹淡红不由驻足。
植物发芽淡黄淡绿都是正常,但出现淡红倒是少见。不过他熟知药理,却是知道有一种名叫‘蛇灵子’的药材的嫩芽就是淡红的。
“幻灵。”江流招呼道,“看见那株淡红色的嫩芽没,去帮我挖过来。”
幻灵瞪着眼睛看了看,惊奇地说道,“咦,居然还有红色的嫩芽。”她拿起药铲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这是什么药材?”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它叫蛇灵子,和毒蛇相伴相生。”江流此话一落,幻灵顿时停下了,一脸的惊恐。
江流微微一笑,自然知道幻灵怕蛇虫,道,“放心啦,蛇灵子结果需要毒蛇的毒液但最早都要开花后才会把毒蛇吸引过来,现在它只是一颗小草而已。”
江流的解释幻灵还是听从的,因为在幻灵的记忆里,江流见到的每一株药材都能立刻辨别,无论是药性药理还是采摘培养都不会出错。
也正因为如此,江流在青龙山外门也是小有名声的,虽然这没有什么用,废物之名依旧甩之不掉。
“蛇灵子喜温,多长在水边,一年一结果。须根巨毒,不可入药,嫩芽颜色淡红,采集碾碎外敷伤口可解蛇毒。”
“长大翠绿,这时候药性集中在果实上了,结出的果实血红,成熟后变为暗青色,就像蛇胆。而且整株表面有一层一层蛇鳞般的纹路。”
幻灵前往挖药,而江流负责讲解,这是两人几年来的培养起来的默契。
“蛇灵子果实不可吞服,蛇胆蛇毒入药炼丹加入蛇灵子可事半功倍,中和毒性,增加药性。果实晒干磨成粉也是解蛇毒的……唉小心,”
江流突然大喊道,“土挖半尺,不可伤及须根,是要拿回去种的,还有,看下有没有蛇鳞纹路。”
幻灵仔细看了看回道,“有。”
江流点头,心里很满意,蛇灵子虽不是什么宝贵的药材,但奇在少见,拿回去又可以换不少银两和功劳。
银两对于江流来说还是有无都无所谓,江流在意的是功劳,在青龙山功劳是折合成功勋点,有了足够的功勋点可以办很多事。
比如请动药堂的结丹长老为自己治疗病症,比如换取珍贵的丹药助自己突破修为,再比如换取进入藏书阁的机会,去查阅最隐秘的古籍。
“啊,蛇……”突然间幻灵惊恐地大叫起来,把药铲一甩,也顾不得蛇灵子就飞奔回来了。
江流神色大惊,一把接住幻灵,低头看去,只见她右手腕上有两个细小的血洞,泌着黑血。
扭头看去,一条褐色的小蛇在蛇灵子旁边吞吐着蛇信子,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一只寻常的土腹蛇,毒性一般,中者会虚弱一段时间,及时解毒不会伤及性命。”
幻灵的叫声把在附近采药的杂役弟子都惊动了,全都跑了过来。
江流抬头问道,“各位兄弟谁有带蛇灵丹,借用一枚。”
蛇灵丹是青龙山寻常的一种丹药,寻常蛇毒都能化解,江流早已研究过,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用它化解土腹蛇毒。
那些杂役弟子全都摇头,有人还低声说道,“现在可不是蛇类出动的季节,谁会带蛇灵丹?”
杂役弟子都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十七八岁,想要拜入青龙山,期望修仙有成,将来光宗耀祖。可现实总是残酷的,以奴仆的身份被青龙山收为杂役弟子。
“怎么回事,你们聚在一起干嘛?”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所有的杂役弟子都噤若寒蝉,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一个身穿锦服,面容俊俏,目露邪光的微胖少年走了过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寻药材去。”
那些杂役弟子一哄而散,显然对此人敬畏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