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风雪中,十七个少年向着深山更深处跋涉,他们停止了奔跑,也停止了哭喊,一切都无济于事,与其毫无意义的发泄,不如将父老族人的血肉化成的体力用来赶路,努力活下去,才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有价值。天地间又变得沉默,只有狂风呼啸和少年们的喘息。
“蚩尤……”不知道跑了多久,队伍最后面的少年突然停下,叫住蚩尤。
“天吴,怎么了?”蚩尤转身走向少年,少年将胸前的兽皮扯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张冻得通红的脸蛋,是一个小婴儿。
众少年惊呼一声,天吴紧紧的抱着婴孩,“香婶悄悄塞给我的,还没满月……”少年还解释点什么,眼神躲闪的看着蚩尤,蚩尤看了一眼却转身走开,继续埋头向前走去。
“继续走,天黑前找到避风之地。”蚩尤看到小婴孩其实是激动的,他并没有责怪天吴自作主张偷偷抱走一个婴孩,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把部落的孩子全部带走。但他此时并不想多说什么,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父亲说的对,婴孩只会成为他们逃命的负担,蚩尤现在唯一的使命是带领少年们活下去,而且只有带着少年们活下去,这婴孩才能跟着活下去。
放佛永远没有尽头,天地间漫卷的雪花迷乱着视线,白茫茫的让人失去方向感,也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断有少年坚持不住跌倒在地上,然后吃力的爬起来,虽然步履踉跄,但队伍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直到夜幕降临,蚩尤才带着少年在一堆巨石下停住休息。
少年们瘫坐在巨石下,巨石挡住四面吹来的狂风,却挡不住从天而降的白雪,但没人计较这些,长途跋涉之后能坐着休息就是少年们最大的享受了。婴孩的脸庞被冻得通红,虽然未满月却显得格外懂事,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并没有挣扎和哭闹。也许正因为他这么安静,才能顺利被天吴悄悄带出部落吧。
“阿离,你来带孩子。”十七个少年里有五个是女孩,阿离有着赤红色的头发,是五个女孩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众少年默默的吃着早已被冻得坚硬的肉块,那是他们族人的血肉,也是他们仅有的食物。
阿离将雪含在嘴里,变得温热后喂给小婴孩。“蚩尤,他这么小,牙都没有,吃不了肉啊。”阿离看着蚩尤。
“嚼碎喂他。”蚩尤扳下几根树枝,将兽皮在阿离头上撑起,替小婴孩挡住风雪。
“他吃不了……”阿离看着婴孩艰难的吞咽着肉糜,却怎么也吞不下去,急的手足无措,“他会饿死的。”
蚩尤用手指将婴孩口中的肉糜抠出,用矛尖划破手腕,凑到婴孩的嘴边,婴孩贪婪的吮吸着滚烫的鲜血,过了一小会,可能是吃饱了,用嘴唇顶开蚩尤的手腕。蚩尤抓住一把雪抹在伤口上,瞬间止住了血。“以后轮流喂他。”
小婴孩不哭不闹,很安静。众少年都静静的看着他,一脸疼爱。
“就算我死,我也要保护好他。”天吴看着孩子喃喃的说,部落已经没了,保护好这个婴孩,是少年们能为部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也是唯一的寄托了。
“啪!”蚩尤一脚飞踹,将天吴踢飞撞在巨石上,巨石上积雪唰唰掉落,不等天吴站起来,蚩尤一脚踩在天吴的胸膛上,一如在部落中他父亲踩着他一样。
“你给我听着,部落所有人都死了,才换回我们十八个活着,谁也不许死!一个都不许死!”蚩尤怒吼,声音嘶哑,压制着愤怒和悲伤。蚩尤扫视了着伙伴们,轻轻的说,“只要我们还活着,部落就还在,总有一天我会重建我们的部落,谁也别想欺负我们。在这之前,谁也不许死,谁要敢死,我杀了他!”
没有人纠正蚩尤语无伦次的话语,大家都明白蚩尤的意思。
“放心,你是我们的首领,我们谁也不会死。”天吴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积雪,蚩尤紧紧的抱住天吴,轻轻的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天吴笑笑,重新坐下。
阿离轻轻的问天吴,这婴孩叫什么名字,天吴却愣住了,“不知道,相伯战死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没有名字。”阿离看着蚩尤,眼神的含义是让他取一个名字。
蚩尤叹了口气,说:“等我们活下去再取吧。”
一个女孩盯着蚩尤,“你不是说我们要活着,一个都不死吗?为什么要说等我们活下去再取名字这样的话?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说的话?”蚩尤愣住了,自己内心深处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好,就给他取个名字。”蚩尤笑笑,心里暗自警告自己,一定能活着。“幽,你说叫什么好呢?”蚩尤看着刚刚质问他的少女问道。
叫幽的少女看着蚩尤,又看了看蜷在阿离怀里的婴孩,弱弱的问,“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也许是悲伤的太久了,少年们变得格外敏感,一点点快乐都显得格外珍贵,众人听到幽的话,轰然大笑。
“是啊,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我其实希望是个女孩,我想有个妹妹。”
“天吴,他是男孩女孩啊?”
“快看看,快看看!我能取男孩名字。”
“我也想到个好名字,终于有机会用了……”
“……”阿离正给婴孩把尿,她轻轻的说,“是女孩。”虽然大家讨论的热烈,众少年却盯着蚩尤,如果父亲没有取名字,这就是首领的特权,这是部落的规矩。
蚩尤抱过婴孩,看着周围茫茫的大雪,在婴孩的额头亲吻了一下,说:“这场风雪毁掉了我们的部落,你在大雪中诞生,也希望你能在这大雪中好好活着,你就叫雪!”小雪儿像是听懂了蚩尤的话,笑嘻嘻的看着蚩尤,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眼眸上,瞬间融化,冰得她扑腾扑腾的眨着她的大眼睛。少年们挨个抱过小雪儿,一声声叫着雪儿的名字,让小雪儿嘎嘎大笑。因为雪儿,让少年们少了些悲伤,多了一点坚持活下去的信念,也让少年们对这片风雪的怨恨减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