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个,”被留下来的冼肖滔此刻终于有机会说话,他问道,“虽然我是以当马梦娇助手的形式参加调查的,但是现在我好像被抛下了?”
“啊……这么一说确实。”高晓琴对此倒是不在意,“那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反正他们会联络,你就当马梦娇的远程助手,用你理科生的严密逻辑给点建议呗。”
“哪有那么轻巧……”
“另外,除了这件事,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冼肖滔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对高晓琴问道:“其实我想问一些问题。”
“啊!……”不知为何高晓琴松了一口气,她从桌子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些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放到桌面上,然后一副万事具备的样子,舒服地靠着椅背,用手转着钢笔。
“你早就该问了,啊……我又不能自己主动提出来‘你难道就对现在这个状况没有一点疑问吗?’这样。过了两天我还想你的神经能有多大条,是不是永远不问该问的事情了呢。”
“哈……”冼肖滔说,他心中暗忖,自己是不是让这位社长这两天都烦恼无所谓的东西。
他瞥了一眼叠放在那里的文件,看来无论自己问什么,高晓琴做好了准备,不仅能做出解释,还能拿出相应的证据。
不过,其实冼肖滔想知道的并不是那种事情。
“请问,高晓琴你是研究生?”
“算是吧。”
“原来如此,我可以认为你是长辈吗?”
“当然,我不论是年龄还是社会经验都比你丰富,而且就专业来看,我还比你聪明。”她不知分寸地自夸着,虽然从语气里面感受不到有骄傲之情。
于是冼肖滔问道:“那个,其实我想问,高晓琴你谈过恋爱吗?”
“……”“……”
“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别这么看我。”看到高晓琴微微睁大眼睛露出震惊的表情,站在她身后的少年也无言地看向自己,冼肖滔赶忙解释道,“……就是这起事件,刚好发生在我失恋的时候,所以有些……我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前天的时候,还有昨天也是,我一直无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脑子里面也不知道该想什么事情。”
“哦……”高晓琴不动声色地把准备好的文件默默收回抽屉,“然后呢?”
“其实就是,我不知道该烦恼什么,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奇怪?”
“嗯,我失恋了,我很伤心,很难受,真的非常难受,我觉得我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情。可是事实又不是这样。”
冼肖滔说着,又露出了苦涩的表情,然后苦笑着说:“你可以不要嘲笑我吗?”
“……你说。”
“我这几天想的事情,不是我的恋爱,我根本没有想林雨竹。唉……我的脑子里面装满了别的东西。”
“……”
“我的脑子里,全部都是那个中年死者的样子,当时的情形在我的脑子里面一遍一遍重复。我感觉……很苦恼,有些……我也说不出来。我一直在为这件事烦恼。”
冼肖滔说着低下头。高晓琴仔细盯着他,然后耸了耸肩。
“啊……”她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你为此苦恼?”
“是的。”
“根据马梦娇他们的描述,你似乎并没有对真相抱有如此大的执念啊。”
“我不知道。”
“嘛,我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高晓琴随口一说,让冼肖滔猛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
“总之,你就是有些羞愧和自卑吧。”
“咦?”
完全意料之外的词汇让冼肖滔觉得有些迷惑,他睁圆了眼睛,看着懒散的高晓琴。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爱和决心,难道只是这种东西吗?在这种时候所思考的不是自己心爱的人,反而是那个发臭的尸体!什么的……啊……”她说完叹了一口气。
“唔!……”
冼肖滔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啊,所以你不怎么愿意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啊……你觉得现在这样很困扰吗?”
“困扰!”冼肖滔斩钉截铁地说,“它,这件事件,它一直留在我的脑子里面,我想仔细思考我的事情,关于林雨竹的事情,我想知道为什么林雨竹会抛弃我,想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可是现在不行,我现在无法把这件事件从我脑子里面弄出去。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冼肖滔说着,又露出了有些担忧和害怕的表情,他轻声问道:“那个……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不正常的?我是不是一个很……”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是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呢?”
“你是这么觉得的?”
“……我被林雨竹拒绝的时候,明明觉得非常痛苦,可是现在……”冼肖滔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现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事件没有查明,我就不会再有感觉了一样。”
“……你真的是理科生吗?”
“呃?”冼肖滔不解地皱起眉头,“当然。”
“……原来如此,你很有天赋嘛,各方面。”高晓琴没有多说什么,她转着钢笔,回答道,“这不是很正常嘛。”
“真的吗?”
“你呀,别太小看好奇心哦,那是人类从猴子进化而来时的第一情感哦,要说产生顺序,明显是人类先产生了好奇心,等进化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爱情才诞生。”
“呃,可是——”
“没问题,”高晓琴说,“优先度来说,好奇优先于爱,这是正常的,没有任何问题。”
“……”
“啊……”高晓琴说着,把手中的笔停下来捏住,在桌子上轻轻一敲,“我看你是在想,无论是戏剧还是小说,那些文学作品里面描述的可是另外一套,对吧。”
“呃……是的。”被轻易看穿,冼肖滔觉得有些不自在。
“那些,才是特例,会被写成书籍的都是不平凡的事物。”高晓琴断言道,“所有人都是浪漫主义者的话,人类就不能进化了。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这种说法就太过极端了吧!”
“我知道我说的不好,怎么说呢,我不怎么擅长说话啦……啊……看来你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好,那就这样吧。”高晓琴说,她重新转动钢笔,“我其实超不擅长给别人做恋爱辅导,而且也不了解你们的具体情况。”
也不怎么想了解,她又补上这一句,让冼肖滔苦笑起来。
“我知道,谢谢你听我说。”
“啊……没什么啦。”
“那么第二个问题。”
“接下来是人生商谈吗?”
“高晓琴,这个社团,或者说组织,并不是侦探社对吧?”
冼肖滔提出质疑之后,高晓琴的眼睛突然闪闪发亮,她从抽屉里再度拿出那些资料来。
“不愧是同济高材生,已经察觉了吗?”
冼肖滔心想,被比自己更加厉害的高材生夸奖,意外地让人火大。
高晓琴虽然语气平静,但是还是能感觉到她有些开心,大概是自己整理的东西终于派上用场了。
但是冼肖滔说:“我基本上是相信你的,所以不需要这些文件啦。”
“唔……不好吧,万一我信口开河呢?”
“我相信你,而且你还肯陪我商量恋爱问题。”
高晓琴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但是她立刻恢复正常,问道:“好吧,那么你大概有些看法吧,先说来听听怎么样?”
“好的,首先是马梦娇她好像认为这里是侦探社,而她自己也是社员之一,但是社长你好像觉得这里不是侦探社的样子。我觉得应该以你的想法为准。”
“你还真是相信我,忘了我昨天才刚骗过你吗?”
“……这是两码事,至少我感觉这里并不是侦探社。”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再想,为什么马梦娇觉得这里是侦探社,其他社员似乎也这么觉得,可是我又觉得,作为侦探组织,这里的管理实在是太……松散了。”
“你想说‘随便’对吧?”
“……总、总之,我觉得这里有什么内情,”冼肖滔说完,“我想知道,高晓琴你知道怎么回事对吧,能不能告诉我?”
“你自己没有假说吗?”
“……倒不如说有太多了,不过大部分都是假定你们是坏人。”冼肖滔说着,露出了矛盾的表情,“但是我的感觉却告诉我,那些假说都不对。”
“……你很迟钝嘛。”
“咦?”冼肖滔询问道,“你是说我不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不害怕乱说话会导致一些不好的事情吗?万一我们是坏人呢?不怕危险吗?啊……”高晓琴说着叹了口气,“看来失恋这件事对你还是有些不好的影响的嘛……”
“啊!”冼肖滔经过这番话,才理解了高晓琴说的是什么。
“对了,”高晓琴说,“其实告诉你实际情况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一点要约定。”
“我猜猜,大概是不准随便和别人说对吧?”
“很准嘛,啊……我知道你是个善良诚实的人,不过就算你不是,我也有威胁你守约的手段。”
“咦?你有威胁我的手段!?”冼肖滔站起来大喊道。
“嘛,总之,你就认真听吧,先坐下来如何。”
“有各种问题,不过……好吧。”
高晓琴说着,再次支起身子,她这样认真的样子让冼肖滔有些紧张。
“这里不是侦探社。”
“哦。”
“而是一间特殊病房。”
“……?”
冼肖滔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到冼肖滔困惑的表情,高晓琴露出些微得意的表情,说:“啊……果然还是需要一些资料你才能信服呢。”
“不不不不不,那个,我没听清——”
“这里是病房。”
“……什么?”
“好的,资料在这,想要查证它的真实性非常容易,上面有印章和资料编号,你去官方机构就能查到啦,比如警察局。啊……”高晓琴说着,把资料往前推了推,然后补充道,“要是你连官方的资料也怀疑,那我就只能告诉你一个地址,你自己去调查了。”
“……”
冼肖滔从沙发上站起来,过来拿起那叠资料,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惊讶了,高晓琴则是毫不动摇地看着他这样的反应。
不提那些繁琐细微的守则,资料的主旨是这样的。
为避免被卷入事件的人,或是和受害者亲近的人,因为受到事件的过度刺激而造成精神上的伤害和心理扭曲而采取的制度。
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上述人员不听指挥,擅自行动,进行事件调查而导致不良后果而采取的制度。
仅适用于非机密的事件。
由和警方签订合约的人作为担保人,允许符合以上情况的人员参与调查,以咨询师的身份,向警方提供建议。
该人员所作出的所有行动和言论,其后果由自己承担。
称该人员为基础咨询侦探。
等他把文件的最后一页也看完了之后,高晓琴询问他,“有什么要我补充的?”
“……不需要。”
“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那么查证的方法在最后一页纸的背面——”
“不,我相信这里的记载。”
“……啊,我很高兴你相信我,这资料当然是真的,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学着去怀疑他人比较好哦。”
“为什么要告诉我实情呢?”
“嗯?因为我觉得你迟早会问啊,所以就事先准备好了资料——”
“不是那个意思,”冼肖滔说,“是关于精神伤害和心理扭曲那部分的描述,难道谁问你都会告诉他吗?马梦娇不是不知道吗?所以说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啊……”高晓琴露出了倦怠的表情,“这个讨论起来没完没了啊,我反正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啦。所以我就告诉你了。”
什么意思?就在冼肖滔疑惑地时候,高晓琴接着说道:
“因为我觉得,你和我们的缘分肯定不止这一次。啊……这其中有一些贬低你的意思,所以请你不要再深究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对于别人用隐喻骂你的情况,最佳的对应方法应该是无视才对啦。”
“请告诉我。”冼肖滔纠缠着问道。
“嘛,就是说,”高晓琴说着,正视着冼肖滔说,“你也算是‘病人’之一的意思啦。”
对应着刚才看过的资料,这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压抑起来,让冼肖滔感到呼吸困难,但是高晓琴倒是不怎么在意,她等了一会儿,发现冼肖滔停止对话了,就又趴在桌上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然后,冼肖滔说:“我要把这件案子的真相找出来!”
“啊……”高晓琴回应道,“你不要突然大声说话,我的思路被打断了。”
她微微皱起眉头,从桌子上起来,向后仰去,靠向椅子背部。
“这不是很好嘛。”她评价道,“如此有干劲和活力,想必你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
“咦?”
“啊,其实刚才董永发来了联络,他好像查出了什么,要听听吗?”她指着旁边的平板说。
“当然!”
“嗯,关于那栋大楼上层的宾馆区域,怎么说呢,里面的房间装修得很——”
“啊,”冼肖滔及时提醒道,“那件事我已经听说过了。”
“哦?啊……这么说来,董永是提到过昨天你去过他住的地方。”
高晓琴动起手指,滑动平板翻页。
“还有就是,关于那个个性化的装修,有了一些线索。”
“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密道?”
“啊……”高晓琴摇了摇头,“我猜是没有,因为警察方面没有传来任何联络。”
“也许是他们漏看了?”
“不会的啦。”高晓琴说,她很相信警察的搜查能力,“怎么样也是专业的。”
“哦。”
“重回话题,那些个性化的装修,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着的。而是在房间统一装修之后,又陆陆续续改装的样子。”
“呃?”
“简单来说,就是隔一段时间把一个高级套房改成个性化的样子。而且所间隔的时间也不是固定的。不过还是被董永发现了规律。”
“里面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董永调查了酒店的入住记录和资金流向,事实上,在改装完成的第二天,就立刻就会有客人长期入住。”
“真是迫不及待,可是这也只是因为那些房间吸引了有钱人对吧,或许只是提前预定了。”
“所付金额也不是通常的价格,而是要高一些。”
“咦?”
“嘛,怎么说,乍看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不过董永参观了其中一个房间,对其中改装所需的金额进行了估计,然后把估计金额加到价格上,结果似乎就差不多了。”
“我懂了,所以这就是有钱人的任性消费对吧?”
“嘛,地价很贵嘛,比起直接自己造房子,这样的方法似乎较为经济,不过很遗憾,董永所指的不是这件事。”
“什么?”
“本来个性化房间的特点,除了给那些有钱人以自己的品味改装房间装潢的权利,还有一项卖点就是绝对的安全和隐私保障。‘有相当多的人常住在这里。’这是在那栋大厦打工的清洁工说的哦,可是有一处不太自然的地方,就是案发当天,个性化房间清一色的没有任何人在。”
“唔……”
“查询了记录之后,发现就在一个月以前开始,那些特殊房客就陆陆续续退房了。简直就像是知道了这次的事件会发生一样。唯一剩下的一个个性化房间的客人,就是当晚我们的死者啦。”
“……所以?”
“所以我们呢,有了一个嫌疑人,那个提议建造个性化房间来吸引客人,同时也是整栋大厦上层空间的所有者,林越,虽然案发时他不在现场,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去看看的。”
“关于杀人的方法呢?”
“如果是雇佣杀手,那就没话说了,谁知道专业人士会用什么手法。不过,我觉得在动手的时候停电真是富有深意,搞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停电。如果不停电的话,尸体大概就不会这么快被发现了。”
“……”
“怎么了?冼肖滔,脸色变难看了啊,是哪里不赞同吗?说说你的想法吧。”
“停电是不是为了让那位死者从房间里面出来呢?”
“啊……”高晓琴思索了一下,然后说,“我倒是觉得没有从房间里面出来的必要。说起来怎么停电的这件事还没查清楚。”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关于这个的话,配电室里面的情况倒是很明确哦。电闸确实的被拉下来了,现在那些保安似乎在为是谁的失职而吵得不可开交~”
高晓琴和冼肖滔看向那里,发现马梦娇已经回来了。
她虽然还是那个语气,但是看得出来她现在很不愉快。
“啊……”高晓琴说,“看来还是没有能够从张鉴口中问到什么啊。”
“你们这是在幸灾乐祸吗?”马梦娇质问道。
“别把我也算进来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冼肖滔苦笑着说。
“嘛,也算是来得正好,马梦娇,接下去的调查方向确定了。”
“哦?有新的情报吗?”
“算是吧,总之要找叫林越的人,他是大厦上层宾馆的运营者,可能有些难以接触。虽然向警察提议过了但是被无视了,嘛常有的事啦。反正大概有一些大人们复杂的理由吧。不过你应该有办法的吧?”
马梦娇转怒为喜,她举起右臂说,“没问题~交给我就对了,不过先让我知道为什么要调查他吧。”
“啊……”高晓琴一瞬间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似乎不太想再复述刚才的话,然后她看向冼肖滔说,“这样,冼肖滔和你一起去,他会给你解释的。”
“呃?社长你再解释一遍又不会怎么样。”
“你们可以边走边说,比较有效率。”高晓琴找借口道。
冼肖滔还想反驳,但是马梦娇抓住他的后领。
“知道啦~事不宜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