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不眠夜,龙象斜靠树木坐着,手中摩挲着一柄巴掌大的骨刀。
骨刀洁白如玉,刀锋粗钝,看着像一把玩具。
骨刀是阿爸留下的,准确来说,是由阿爸火化后留下的龙蛮遗骨雕刻成的。
骨刀是阿爸留下的唯一遗物,是龙象的信仰。
这里的星空很糟糕,雾气太重以至于根本看不清楚,龙象却瞧得出神。
这个血海中走出的汉子在这一刻看不出丝毫凶悍与狠戾,仿佛也没了属于他的傲骨,魁梧的身体像一具没了灵魂的死尸。
朦胧的天空仿佛闪过过往十七年的一幕幕,那个塌了天也似的夜晚中阿爸瘦骨嶙峋的垂死躯体、阿妈临死时绝望悲伤的眼神、阿妹瘦小天真的背影、一个个贪婪冷漠的狰狞面孔、无数次的受伤、断骨和血!血!血……
他目光向那颗高大的凌天木看去,长久的猎杀生活练就了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因此他可以透过浓雾、密叶,看见那两个模糊的背影。
多么天真美好呀,可是它不该属于这片天空!
不知何时手慢慢攥紧,骨刀划破了掌心,鲜血顿时如泉涌,可龙象没有丝毫在意,这点伤痛他又怎会在意?
“龙蛟!”
龙象嘴唇颤抖,嗓子中挤出的声音像是受伤野兽的低吼。
“这个龙蛮弃人,是他!是他卑鄙无耻的下药让阿爸散了气血根基,令得龙蛮曾经天赋绝佳的勇士变成了废人。
血海深仇呀!本以为再也寻不到那人,仇恨只能藏在心中,可那个叫木子李的……错不了的,龙蛟是唯一一个活着逃走的龙蛮弃人,而那小子……错不了的,错不了的!”
龙象摊开手掌,将沾满鲜血的骨刀擦拭干净,看着手掌的伤口不再流血,渐渐愈合,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回到龙蛮,问清龙蛟的下落,我会活剥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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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似火,在黑夜中划出晶莹的光线,像是跳动的林间精灵,燃烧着生命,无忧无虑、又傻又天真。
啪!
一朵不起眼本是绽开的白花猛地闭合,巨大的花瓣像一张大嘴,吞没了一大团从它头顶飞过的流萤。
过了片刻,花朵重新绽放,吞没的流萤凭空消失,洁白无双的花瓣未沾一丝血迹,在这片广阔森林中毫不起眼。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野蛮地掐下了不起眼的白花,一点点塞进了嘴中,薄削且毫无血色的嘴唇咀嚼了几下,喉间一阵吞咽。
“还不错。”
吃了花的男子抿了抿嘴唇,眸子在夜间闪着碧绿的幽光,阴桀的目光在黑夜中探寻着,有些兴奋。
“那个白色大茧便是入眠的雾蝶吧,啧啧,有些人可要倒霉喽。”
男子穿着黑色的兽皮衣物,更衬托着他的面色太过于苍白,如同林间的月光,清冷无情,冷酷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伸手抓下了一只流萤,嘴角挑出一丝蔑笑:“龙象呀龙象,你这只流萤,光华要燃尽了!这样的夜多美,你还能看几次?”
男子自腰间布袋拿出了一滴血珠,血珠在他食指尖不安分地跳动着。
砰!
血珠如烟花绽放,变作血雾,钻入了流萤身体,挣扎的流萤不再挣扎,晶莹的光华变为了血光,在苍白月光下异常猩红。
流萤飞了,飞向了远处的那个白色大茧,途中有白花欲将其吞噬,结果刹那枯萎。
它穿过了花草,穿过了林木,在天地间如灰尘般渺小,却仿佛来自地狱,一路枯败,一路死亡,一路寂静无声……
白色大茧平静地卧在柔软的碧绿草地中,不断有雾气从茧中渗出。
雾气离体时丝丝缕缕,很淡,可越是离得大茧远了,雾气像是发酵一般翻涌开来,飘向这四周,散向天地间。
雾蝶生雾,雾化雾蝶,这里是迷失之森的雾林,传说雾蝶常年结茧而眠,待它破茧时,如梦如幻,雾林无生。
嗖!
拖曳着血光的流萤穿过了新生的雾气,像一颗红色光点,撞在了白茧上,炸出了一片血雾,好不绚烂!
大茧纯洁的白色有了污点,如同画上了一朵血花,且血花在生长、蔓延……
白色逐渐消失,艳红的血花盛开了,雾气也不再洁白,而是缕缕猩红,猩红之下,那血色大茧散发着狂暴的怒气,像是孕育着魔鬼!
安静的夜突然不安分起来,有鸟惊鸣,恐惧无望,有兽哀嚎,惨绝人寰……死亡要来了!
咔咔咔……
血茧表面生了一丝细小裂缝,伴着如同骨头摩擦的瘆人声响,裂隙在扩张,形成了小洞、大洞……
先是猩红的一双触角,而后是一双幽黑的恐怖眸子,摩擦着茧壁,裂开的洞中挣脱出了一颗巨大头颅,上面布满着杂乱的绒毛,滴着猩红的鲜血。
破茧而化蝶,代表者重生,只是破茧的雾蝶从来没有像这般邪恶过,雾林此时仿佛化作了地狱的源头!
当雾蝶那两对巨大无比的猩红翅膀挣脱血茧后,血茧彻底破裂,化作了血雾被雾蝶张开的阴森长喙吸入。
雾蝶细长的腹部胀大如圆球,片刻便恢复如常。雾蝶幽黑的双眸出现了片刻迷茫,而后变得阴森恐怖,它的目光贪婪,它饿了……
当新的一天投下第一缕阳光时,新生的雾蝶第一次挥动翅膀,腥风乍起,方圆十丈草木急速枯萎,所有生机化作了雾气进入雾蝶口中。
雾蝶翩翩而飞,迎向了阳光,带着一路的死亡,它要去吃人,身体内流动的血液告诉它,那种人的味道很好,很美妙。
……
……
当雾蝶破茧时,促成这一幕的男子急速逃离,瘦削的身体在林间灵活穿行着,他面色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
雾林将要变作一座修罗场,而他现在正在急速逃离,他打开了地狱之门,自然不会愚蠢到成为这座新生地狱中的亡魂。
“其他几处应该也动手了吧。龙蛮,强大的龙蛮呀……”
男子想起了那个带着仇恨而来的魁梧男人,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身上的那种令人惧怕到骨子的气息,此刻只是想想,便觉着浑身冰冷,死亡的味道挥之不去。
“这只是个开始便如此疯狂,之后呢?那个人就是个魔鬼,他一定是地狱来的!可是那滴魔血真是强大,能令得雾蝶提前破茧,发生了那般恐怖的变异,也不知……炼化为我用,能有什么效果。”
恐怖荒诞的念头刚一产生,男子便苦笑掐断,他还年轻,有着光明的未来,他可不想提前死掉。
“龙象呀龙象,你这也算死在我手上吧,哈哈哈,当日对我那般欺辱时,你可曾想到今天?你们都要死了,而带给你们死亡的是你们的弃人,你们会不会很惊喜?
龙蛮已经统领蛮族太久了,久到你们变得软弱,失去了血性,甘愿龟缩在深山老林,可这却不能代表所有蛮人的意愿。腐朽的思想终是要消亡的,龙蛮腐朽了,那你们……便死去吧!”
男子兴奋地想着未来,想着北方那片富饶的天地,多么美好多么令人期待呀!他情难自禁地高声长吼,如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