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走在青石子路上,双手拎着两个木桶,努力的展臂平举着,只是他幼小的身体却是承担不了木桶的重量,走起路上摇摇晃晃,不时有溅落的水花,沿着他走过的路润湿了路边的青草。
两个木桶全都装满了水,加起来大约有六十斤,重量已经超过了他的体重,但他依然咬着牙,带着不肯屈服的神色向前走着。杜宇今年已经十岁了,但是身高却是比同龄的孩子要矮,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面有菜色,身子又瘦又小,但他的脸上却是有着和年龄不相衬的沧桑。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衣服,粗麻所制,看起来陈旧不堪,但却干净之极,整件衣服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洗得已然发白,他的脚上甚至没有穿鞋子,就这样赤脚走在满是沙砾的路上,但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的苦楚,因为他的脚底已经磨起了厚厚的老茧,可见他赤脚走路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前方传来一阵阵的吆喝声,间杂着一阵阵叱骂,一把相当让人讨厌的声音在杜宇的耳边响起:“小兔崽子,今天拎了几桶水了?老规矩,没有十桶可是没有工钱的!”
杜宇沉默着,抬头看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眼,眼神中闪着不屈,片刻后,他稚嫩的声音才响起:“杜管家,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管家姓杜,单名一个四字,长着一对三角眼,看起来很是阴险,看着杜宇的眼睛,他冷笑两声说:“生来就是一只眼的半瞎子,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守着你那病恹恹的娘过完下半辈子吧。好了,今天你只有半个时辰了,因为破天宗要来我们杜家堡挑选入门弟子,所有人都会过去试试机会,我自然也会去看看热闹,所以你要是晚了,那可就没有人给你发工钱了。”
杜宇的小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盘错,同时他再一次倔强的抬头看了一眼杜四,到此时才看出来,他的左眼中赫然只有白色,一片晶莹的白,没有任何的光点,隐隐间透着几分的寒气,只有他的右眼才和正常人一样。
只是看了一眼,杜四的眼神中就散出几分的厌恶,重重哼了声道:“低下头,别用你的那只左眼看我!真是秽气,这种死人的眼睛怎么会长在活人的身上,真是不详之兆啊。”
杜宇垂下头,牙齿咬着嘴唇,这番话在他刚记事的时候起就有人不断的这么说,刚开始听的时候他的心中还带着几分的怒意,但听得久了,他已然习惯了,只不过心中的不屈却是更盛,下一刻,他就那样咬着嘴唇,带着几分男儿式的风骨,直接向前奔跑了起来。
杜家堡在天南一带并不是如何的起眼,向来被定义为穷乡僻壤,但在这天南的边陲之地,却是数一数二的大族了,杜家本姓的人口近十万,再加上外来的人口很多,这主要是因为杜家堡附近的山里特产一种红林木,是上好的木材,所以往来的商人很多,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平日里杜家堡居住着起码有近十八万人。
杜家的族长叫杜方圆,而杜四就是族长府的四管家,平日里就管着这些琐碎的事情,诸如发一些临时的工钱,亦或者是买一些平日里需用的米粮,油水比之大管家、二管家和三管家少了许多。
杜四其实本不姓杜,也并不是真正的杜家族人,他的母亲是杜家的佣人,所以杜四自小就是杜家的仆人,后来因为他母亲替杜家一位本姓子弟当了一阵子的奶娘,他因此才被赐为杜姓。
而杜宇则是杜家堡的平民,本来住在杜家堡最外围的贫民窟中,在他出生之后,因为眼睛就异于常人,一直被视为不详之兆,就连四周的邻居都不肯接纳他,所以他的父母带着他辗转流落,一直搬到了现在所住的位置,一处远离杜家堡的森林边上的山谷之中。
这座山谷中只是居住着杜宇一家人,离开城区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因为他眼睛的缘故,自小起,他就不记得跟别的人家有过往来,而且因为家境贫苦,所以他的父母在他小的时候就拼命在外面做工赚钱,而在他六岁的时候,他的父亲被杜家的一位直系子弟失手打死了。
后来杜家赔了十个金币给杜宇的母亲,那名直系子弟也借机离开了杜家堡,这件事随后就被压了下去。
只不过杜宇的母亲却是一直都没有去用那十个金币,哪怕是再苦再穷,她也不愿意去动那些金币,在她看来,那是杜宇的父亲用生命换来的东西,也代表着杜家堡对穷人的漠视,她就是要让杜宇用心去记住,他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不能因为穷就失去了斗志。
他的母亲在事后大病了一场,自此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仿若亏了元气般,再也做不动任何的生计了,家中的一切就只能靠杜宇来支撑着了,所以杜宇自六岁起就开始外出做工养家了,自是见惯了人世冷暖。
杜宇的心中对杜家堡的人总有着一种天生的敌意,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这低头只是暂时性的,他只是在隐忍,并不是妥协,这就是杜宇的态度。
他的母亲也常常教导他,做人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留下这十个金币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断的激励杜宇,让他不要一辈子就这么甘心当一个平凡的人,所以他的身上才有了那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甚至带着几分的沧桑感。
把十桶水都拎完了,时间刚刚好用了半个时辰,杜四随手抛出了一枚铜钱,直接丢在了杜宇的脚下,这才哼了声,带着几分尖酸的说道:“今天算你运气好,半个时辰能拎十桶水,你果然天生就是干苦力的命。”
看着杜四远去的身影,杜宇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但他依旧一声不吭,反而低头把地上的那一枚铜钱捡了起来。
这一次提水因为只用了半个时辰,他来回跑了五趟,所以早就已经是累到脱力了,小腿和胳膊都在打着颤,只不过常年的劳作,使得他的耐力极好,就连气力也长了不少,虽说他长得极其瘦小,但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相当有力气的了。
放下水桶,杜宇揉了揉双腿,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朝着城外走去,只是他的手心中紧紧攒着那枚铜钱,这可是一天的饭钱,足够他和他母亲吃上一整天了,下午他还要再去做一份工,然后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