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乌云遮月。
又是一个黯然的夜晚,让伤心的人,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如何在这浓郁的黑暗中寻得光亮,哪怕一丝丝,也是一点希望,一点动力,至少能让微弱的心火不至于完全地熄灭。
紫电峰,青竹镇的最高峰。峰名紫电,说来好笑,周围的村民们一直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一些老人们对此总会津津乐道的诉说一个传说,传闻当年,连续七天,峰顶上满是跳跃的紫色雷电,据老辈流传下来的传说,那可能是仙人在做法,会接引雷电,所以这座山峰得名紫电。
当然,传说仅仅是传说,一些书生就不乐意了,站出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什么神仙。之所以取名紫电,分明是形容此山高耸入云得那种谁与争锋得犀利,取名之人,定是我儒家的一位先辈。”
而黑夜中,这拥有传说的紫电峰顶上,此刻,正躺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着单衣的他嘴唇发紫,脸庞发青。这个少年,叫林夕。
他下午的时候便来到了这峰顶,然后便双手枕着头躺在那,一语不发,唯一能看出的是他那失落而迷茫的神情。
旁边有个包袱,漏出了一叠书,还有吃的,穿的,而显然此刻林夕是饿的,冷的,然而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天空,没有去吃,没有去穿。
林夕不是自虐狂,只是,比起内心无尽的失落与绝望来说,饥饿与寒冷,或许反而能分散他的意识,减弱他内心的痛苦。
那一天,他肩上压着沉甸甸的期盼与关注,来源于父母,其他家人,同窗,村里人,他踏入了科举考试的大门。他还记得给他送行的人群,那热闹的场景。
“哈哈,小林啊,村里人可都等着你荣归故里啊,一定要努力拿个状元啊,给我们村争争光。”
“赵老您就别取笑这小子了,他哪有那本事。”林夕的母亲笑呵呵的说道,虽这么说,可是任谁都听得出那谦虚的语调。
“努力了就好。”林夕的父亲冷静的说道,但是眼神深处还是有着深深的期盼。
“小林子加油,兄弟几个以后可都要靠你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那日,林夕说完这一句,仿佛身披着无限荣光般,转身,就那样自信的离开了他的家乡,与几个同窗一道去参加科举考试了。
可是,当所有考试结束后,林夕自信满满的等到成绩出来的那一刻,那金灿灿的榜单,仿佛大雨一般不断地浇灭他心中的热火,心越来越冷,身体也越来越冷。
他扫视着榜单,从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直到倒数第二名,甚至最后一名。
林夕死死的咬紧这嘴唇,他反反复复的对着榜单仔仔细细的看,看的速度从快到慢,一遍,两遍,数十遍,就是找不到林夕两个字!他落榜了。
空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那些中榜的人一个个高兴的模样,他身子一晃,有点站不稳。
隐隐约约仿佛几个同窗把他扶回客栈,一到床上,失魂落魄的他便睡着了,他太累了,是心累。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开始了回乡之路,他没有去叫那两个同窗,要面子的他,此时此刻并不想遇到熟人,所以他一大早就急匆匆的溜了。
晕晕乎乎,归途上他的脑海就那么保持着空白,或许他的大脑下意识的想避开那些沉重的事实。这样的状态下,青竹镇,他的家乡,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突然发现原来时间是过得这样快,七天的时间便到了,弹指一瞬啊。
近乡情更怯,双脚是那样得沉重,他似乎提不起脚步,或者说,他没有勇气,踏入家乡的土地上。
他想到了某本书里看到的项羽,一代霸王,宁愿战死也没有选择回到那一江之隔的家乡,非不能,只因无颜尔。
林夕仿佛能感觉得到父母期盼殷切的目光,那些家人,同窗,左邻右舍灼灼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的脸热辣辣的,若是回去,他能用什么语言去回应那些目光。
拖着沉重的双腿,他来到了紫雷峰顶,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在回家之前,他想在这一个人静静,或者,也许他想逃避那些目光,他承受不住的目光。
呵呵,苦笑了下,林夕略带回忆,那双眼睛似乎充满了沧桑。
这么多年,他累了。
三岁那年,智慧初开,每当他在自家门外玩耍时,路过的邻居,都仿佛看着个扫把星一般的,远远绕开,也有指指点点的。
五岁那年,他刚进入村里的学堂,却没有小伙伴和他玩,似乎都远远地躲着他,他本就内向,也就一直闷闷的,不怎么说话。可是就因为这样,却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林家的小子是弱智。
进入学堂的一年里,识了不少字,也学了不少词,有了荣辱,终于知道了那些邻居的眼神举止意味着什么,那村里人口中的弱智是什么意思!同时,他也读懂了他父母的眼神,那是担忧!
为什么?他问父母,却没得到答案,只是一次偶然,听到村里的几个老人在那闲聊,他才知道,原来他出生那天,竟然出现了烈日飞霜的天象,而正巧有一位老道长路过,说那天象是因林夕而起,意味着不祥,意味着被天抛弃!
被天抛弃,天命不祥!在村人们眼中,就是个永远无法翻身的人,充满了晦气!
林夕不服,他不知道天命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些人给他扣上弱智帽子的根源,只是在于他在学堂不爱发言,成绩垫底。
他努力,他奋起,只一年,他就拿下了村里学堂的第一。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敢说他是弱智,那一道道目光,也开始变得柔和了,而他父母,似乎也对不再那般担忧,开始对他有了希望。
八岁那年,有一位村里人说起了外面一个出名门派正在招收俗家弟子,林夕意动了!学堂里那般死记硬背地学习并非他所喜,他一直向往一些闲书当中提到的大侠。
村里没有人送小孩去,因为他们喜欢平淡的生活,若是小孩聪明,那今后就考个科举,说不定能就此翻身,至于门派修炼,据说都是大人家的孩子,需要优秀的根骨,天赋,村里人都没觉得他们孩子有那个命。
可林夕去了,在父母的陪同下,在自己的央求下,他想试一下,他觉得那是他喜欢走的路。虽然不再有人觉得林夕是弱智,但是也没人觉得林夕有那个命。
半个月后,满脸失望的林夕回来了,满脑子都是那个门派里一位长老的话:“修炼是要看天赋的,你的根骨太差,修炼不了。”而那位长老还安慰了下他:“命里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天命如此,修炼这条路不适合你!”
那善意的安慰却深深地刺痛了他,又是天命!他没有资格踏上自己喜欢的路,他只有屈服天命,他回到了学堂,将修炼这个念想深深地尘封了起来。
然而林夕自己都不知道,这日起,他的心里一直有着深深得不甘!在学院里,他的成绩开始大起大落,时而惨不忍睹,时而一骑绝尘。之所以会有这些大起,只是因为父母眼神中包含的希望。
他想起了六岁之前的经历,若是一直垫底的话,他就又要“被变成弱智”了!
不过他有他的坚守,即便是学习,他也不喜欢墨守成规,同样的东西,他有自己的理解,他有自己的是非观,不会为了好的成绩而去做改变。就比如他的文章,从不遵循中规中矩的框架,从不遵循保守严谨的文风,从不遵循根深蒂固的观念,他只知道,他写的,是他自己所想,无论其他。
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科举之所以落榜,就是败在这三个“不遵循”上了。
原本他的答案卷已经通过了层层选拔,到了最高水平的那一档,照说怎么样也能榜上留名了。
可是他的仕途命运碰上了一位为人做事中规中矩的老儒手中,那位老儒皱着眉看了一半他的文章,便厌恶的朱笔那么挥洒了几下,决定了林夕此刻的悲剧。
又一次,他败在了自己的坚守,放弃了喜欢的路,走在别的路上,即便是一点点坚守,或许也被认为是在反抗!天意不准,天命不佑!
刚出生,天命不祥,被“注定无法翻身”。
八岁那年,天生而来的根骨太差,无法修炼,他没有资格选择自己喜欢的路,上天注定,他无力更改,他只能认命,认天命!
而今,他想坚守一些自己的理念,再次在科举考试中被打落了榜单!或许他的坚守,天意不许,又或许,他原本不应有那个命!
或者,从他出生起,那烈日飞霜的天象,早已注定了他的命,断去了他的路,他一切的反抗不过徒劳!他注定无法翻身,只能苟延残喘,庸碌无为!
“蹉跎岁月为哪般?到头来无非一场空。”
林夕想起当初那个门派里的长老劝他的话语:“天命如此,何必强求。”
“好大的脾气,好厉害的天威啊!”
”如此这般折磨我,如此这般玩弄我的命运!“
林夕仿佛疯魔了,他手指着天,咆哮道:“你以为我会屈服嘛!哈哈哈哈哈!断我的路,我就走一条路出来给你看看!”
”可是,我还有路可走吗?“
林夕闭上眼:”路在何方?“
他重复轻语着这句话,或许是百遍,抑或是千遍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