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的女孩子们在同学聚会前有个小聚会，地点就定在高歌家。这是高歌使劲争取的，说她家地方大。高歌一向是比较喜欢彰显自己的，总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从农村来的。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打扮自己。在当时条件还很简陋的情况下，她也经常为自己整出花哨来。一个别致的发卡，或者一条比较另类的腰带，反正她要比别人突出一点。她大学毕业以后，就回到了展东县，这时展东县已经提升为县级市了，正式更名为展东市。高歌进了税务局，那里可是肥水四溢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有些高人一等了，后来她嫁给了在银行做副行长的老公，就更是整个精神抖擞起来。
高歌的家很宽敞，但是东西比较多。家俱是时下最流行的组合家俱，中间的黑色的真皮沙发比较突兀，但是可以看出价值不菲。墙上还挂了几幅油画，凭林荫的欣赏水平是不知道这些是谁画的。虚心的问女主人，高歌讪讪的笑了一下：
“咳，瞎买的，我也不清楚。”她又转头招呼大家，“来，坐，坐，大家随便坐。”
方凌发表了一下她的感慨，“哇，小歌，你们家好大呀，共产党的官儿就是好呀。”
“你们家老公不也当老板了吗？怎么着也没你们好呀？瞧你孩子都那么大了，还那么年轻，一点都没变，我羡慕死了。”论嘴皮子，高歌可从来都不含糊。
方凌和张铁屹结婚后就留在沈阳。张铁屹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做了老板，赚得也很丰富。方凌在一个初中当老师，比较让大家跌破眼镜。因为她不仅是他们寝室第一个结婚的，也是第一个有孩子的，看来她老公的魅力很不简单呀。
几个女孩子都好久没见了，大家见面都特亲热。互相看看，大家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大家叽叽喳喳，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如花的少女时代。虽然还缺了两个人，但是很开心。
飞舞想起一个很重要的话题，“哎，方凌，你老实坦白，当初你这个单身主义者是如何改变主意的？结婚头一个，生孩子也头一个，不像你呀？”
难得难为情的方凌，这下子可算大家开眼了，她表情古怪的叽哩咕噜转着眼睛，嗯嗯半天，准备逃过这个话题。一群八卦女人岂会放过她。旁边的罗丽华干脆准备上刑，举起两只手，“你说不说，不说，我挠你痒了？”
屋里的人谁不知道这是方凌的死穴呀，方凌就怕人家挠她的痒，她好像浑身都是痒痒肉，碰一下就笑得咯咯的。大家干脆齐心合力，“说不说，不说，我们大家一起上了。”
方凌赶快讨饶，“饶命吧，好姐姐，我招还不行吗？”
大家哈哈大笑，这个方凌，还是那个活宝。
方凌变得更漂亮了，以前的她有些象假小子，开朗的象道阳光。现在她就像午后的太阳，成熟而又有风韵。她坦白说，她家老公是她以前同学，从小就认识，但是两个人关系不是特别好，他好像特别喜欢看她笑话。她小时候妈妈死了，爸爸一个人带着她，没时间管她，她就皮得跟猴子似的。他妈妈跟她爸爸是同事，都是小学教师，他们住在隔壁。他一向是优等生的代表。反正从小到大，两个人孽缘不断。到了高中毕业的暑假，还没发榜以前，他就跟她表白，她却吓跑了。不过后来两个人就好了，结婚是因为先有了孩子，而方凌自己根本不知道，等知道了，都快四个月了，啥都来不及了，只能结婚，生孩子。方凌那个后悔呀，就这样被骗上了贼船，根本没有她发表意见的余地。
大家听了这个故事，面面相觑。白静干脆说：“你们家那个可够阴险的。下次见着，我们得记得躲远点。”
罗丽华却说：“我觉得好浪漫呀，就像琼瑶小说一样。我很崇拜他。”
飞舞把林荫在医院看到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大家一起哈哈笑，这两个人的缘份还真深。有的时候，人生总是那么奇妙。
“哎，我听说林荫老公是飞舞家亲戚，你们也老实交代，啥时候接上头的？”高歌开始转移目标，寻找下一个需要坦白交代分子。
林荫没有想到，刚笑完别人，就轮到自己了。她表情尴尬的准备找飞舞求救。但是刚被人笑过的方凌却不饶人。
“林荫，刚才你们怎么威胁我来着，快点，快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孩子不都生出来了吗？”
这个方凌说话还是那么忽闪忽闪的，不把门，说什么呢？
飞舞也做了妈妈了，她的女儿比西西还大一岁。那位何也先生还真是位模范丈夫，与飞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吵过架。相对比较来说，飞舞更有成熟的风韵。她的头发卷卷的，还染了褐红色。一个亮晶晶的韩式发夹别在头发上，有丝俏皮。紧身的咖色上衣，配了一条深棕色的长裙，褐色的高筒靴，整套衣服使她亭亭玉立。
她收到林荫的求救信号，就打圆场说：“我们林荫可是优秀品种，我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早早预定下来，给我们家留着。”
“还说我们家那个比较阴险，我看你们家那个更阴险，充分发动群众，还有内应，林荫，你这下可跑不掉了。”方凌对刚才大家对自己老公的评价还有点耿耿于怀，开始捍卫自家老公的尊严。
飞舞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呦，呦，这就护着了，真是一家人呢？”
方凌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就护着，怎么的，怎么的？”
大家又笑起来，有了方凌，哪有不热闹的。正在大家嬉闹时，高歌的婆婆买菜回来了。大家赶快起立跟老人家打招呼。
“阿姨，我来帮你拿吧？”
“不好意思，我们来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你们聊你们的，你们都好久没见面了。等会儿，我做好吃的给你们。”高歌的婆婆一看就是在农村生活很长时间的农村妇女。在一群衣着时髦的女人中间，显得有些局促。
高歌对婆婆不冷不淡的，说了声：“妈，我让你到五湖宾馆要的几个菜，你要了吗？”
高歌的婆婆笑容僵了僵，说“啊，我跟那边说了，到时他们会送来。”她对客厅的人打了招呼，就拿着菜去了厨房。
罗丽华比较直率，“我们在这聊天，让你公公婆婆做饭，不太好吧。”
高歌挥挥手，“没事，没事，他们喜欢做。不过他们做饭不太好吃，我都不经常在家里吃。我就从外面叫了几个菜，他们做几个小菜就行了。本来我想让大家出去吃的，老头老太觉得在家里吃比较好。”她又招呼大家，“来，来，吃点水果，这是我们局里发的烟台富士。”
这高歌还是象以前一样，比较喜欢讲究排场。大家见怪不怪了。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六个女人聚在一起，更是叽里瓜拉的说个没完。
高歌拉着林荫的手说：“听说你老公也自己开了公司，做什么的？”
“哦，做进出口贸易的。”
“经常出国吧，你没跟着出去转转？”高歌还象以前那样热衷于时髦的事情。
“没有，他出差，我跟着干吗？”
高歌不同意了，说“你也可以自己出去呀，”她好像包打听似的，靠近林荫：“你不也是在外企吗，都跟老外在一起工作吗？经常说英语吗？”
林荫稍微后撤了一下，回答：“没有，外企也不一定都要出国。英语有的时候用，跟老外讲话的时候用，不过我们老外也不多，就那四、五个。”
“那你们家是不是有保姆，然后，你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我们家保姆是来看小孩的。我上班没时间，老人岁数也大了，只能请保姆。”
高歌感慨，“哎，到底是北京呀，咱这小地方就不行。买个衣服，我都得去丹东，去沈阳，这地方卖的衣服都没法穿。”
看样子，这高歌还真的没有怎么变。林荫就说：“那你当时怎么不留沈阳呀，回来干吗？”
“我在沈阳又找不到工作，不回来干吗？”
“你看白静、方凌不都呆那里挺好的吗？在哪里不能打工呀？”
高歌摇摇头：“我不行，让我自己去找工作，我根本就找不着。”
“你现在不挺好的吗？税务局，多好的单位。你老公估计将来肯定是个行长。你还愁什么？”
“咳，别提了。我老公说房子大，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无论如何要跟他爸爸妈妈一起住。你看他妈妈，在农村呆了那么多年，哪能适应城里的生活。我又不好说什么，真烦。”
林荫有些看出来了，高歌跟婆婆好像处得不是很好。不过她老公只看见过照片，不是特别了解，不过，她还是说：“你老公孝顺还不好，这说明人还挺好的吗？实在不行，找个房子，你们单住不也行吗?”
高歌拢了拢她精心打理的头发，这可是为了这次聚会，她特意到市里做的发型。她觉得林荫真的不了解当地的情况了。“我老公哪里肯哪，那还不让人家说吗，有了儿子，还要自己单住。但是都住一起，我不习惯，他们老头老太也不习惯。老太太还经常挑我毛病，说我乱花钱了什么的，我又不是花他儿子的钱，我自己挣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们谁都管不着。”
“要不，先要个孩子，他们老人有了孩子忙活，就好点了。”林荫给她出个主意。
提起孩子，倒提起高歌满腹的委屈。“孩子？为了这个，老太太没少在我老公面前讲我。当初有过一个孩子，我那时想，没有一个大房子，也不方便，而且年纪小，将来再生吧，就没有要。后来想要了，这不又怀不上。老太太就埋怨我，当初为了要保持身材，不肯要孩子，现在想要又要不了。如果他儿子当时给我弄这么个房子，我能不要吗？原来我们就住一个单元房，一间厅，一间房，生了孩子，我搁哪里呀？不说他儿子没本事，还埋怨我，你说讲不讲理。”
对于这家务事，林荫就不好说什么了，就说了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高歌的家的装饰在当地应该算很时髦的了，当然跟北京比，还是不能比的，有些俗气，风格也比较凌乱，不伦不类。所以高歌对北京的羡慕，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只是觉得，原来他们还只是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女孩子，进入这繁华的尘世中后，虚荣仿佛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高歌原来还只是一个贪靓的女孩子，现在却变成了事事比较，喜欢炫耀，又喜欢埋怨的女人。时间就象一层层油彩把女人装扮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她看看飞舞，飞舞好像没有太多的变化。这次相遇，她们还没有聊很多。仅有的几天假期，好象都不够用。
大家话题转向明天的聚会，白静睁着她的大眼睛问：“明天聚会能来多少人呢？”
高歌是聚会筹委会的成员，最有发言权了，所以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她。高歌说：“大概70％的人都能到。应该有30多人。有的个别联系不上，其他没来的就是在国外的两个，还有回不来的，比如文争华，怀孕都快七个月了，没法回来，就派孙良栋当代表回来了。”
“啊，文争华也要有孩子了。这两个还真能抻，磨到现在才要。”方凌这个最没资格说人家的家伙，发表她的意见。
“还是方凌聪明，早要早好，瞧现在都可以打酱油了。”罗丽华还是不肯放过她，惹得方凌恼羞成怒，挥起粉拳开始打人。罗丽华连连讨饶，“还不能说呀，你孩子就是最大吗？”
林荫看着她们就乐，她赶紧把罗丽华抢救过来，“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那是咱们凌子的痛处呀，你这不是讨打。”
她的话半是揶揄，半是擦边，又逗得方凌脸红。大家哈哈直乐，今天算是逮到方凌的小辫子，集体把方凌欺负了一把。
林荫实际上心里很想知道康文杰是否能回来，刚才高歌提到国外的两个没有回来，她才知道他应该不会回来。他走了这几年，他们并没有联系。他曾经告诉过她地址，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提笔。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样说。她告诉自己，他们还是朋友，但是这个朋友她不知自己该如何相处。与杨洋结婚后，又有了孩子。渐渐的，她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偶尔，她也会想起康文杰，想知道他在国外还好吗？是否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孩子，与他携手在异国他乡。她挺矛盾的，现在回了家，参加同学聚会，她觉得自己离他又近了。又经常会想起从前，他骑车带着她，穿街走巷。手指尖碰触时，那种脸热心跳的感觉，好像就在昨天。
看着林荫若有所思，飞舞挪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抓住她手指，轻轻的摇了摇，示意她。两个人站起来，飞舞说：“小歌，我们看看你的书房啊。”
高歌很高兴飞舞能够用书房来形容她的房间。她有些得意，但还是谦虚道：“呵呵，什么书房呀，就几本书。你们随便看看。”
飞舞拉着林荫来到书房。房间是最小的一间，放了两个书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书都是银行、税务的专业书，还有一些学校的课本。因为只有一把椅子，两个人就斜倚在桌边，谁也没有坐。
两个姐妹互相看着对方，都笑起来。好久不见，有些生疏了。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怎么样？”飞舞关心林荫。
“就你看到的这样，上班，看孩子，按部就班的生活。你呢？”林荫知道飞舞毕业后就留校了，何也去了建筑所，两个人生活的还蛮不错。
“我也一样。生活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飞舞说起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起伏。
林荫却已经发觉飞舞跟以前有了些变化。“我觉得你比以前显得平静，好像没有热情似的。”
飞舞笑了，对朋友的细致入微的观察有些满足。“林荫，生活了这么久。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以前的诗情画意都是年少时的冲动，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真的吗，你觉得现在挺好的？”
“是的，那还能怎么样呢？”飞舞的声音有些幽怨，看了看窗外的蓝天，天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湛蓝了。
“后悔吗？”
“没有，觉得自己运气还蛮好的。你呢，后悔吗？”
林荫摇摇头，“没有，杨洋挺好的，虽然有时能让我哭笑不得。但是他还是很好的男人。只是----”
飞舞不知道她咽回去的半句话是什么，用脑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发，问她“只是什么？”
林荫想了想说：“说不清楚，真的，飞舞。他是怎样的人，你也了解。哎，或许我要求太高。我对他的期望他也知道，只是他根本就不屑于去做。”
原来是这样。“呵呵，我知道了。女孩子都希望比较浪漫，比较体贴，我那个表哥还是那么不解风情，而且还挖苦你，是不是。”
“就是。我让他陪我逛街吧，他说累得慌，还浪费时间。让他给我买束花吧，他说自己有钱就去买。你说说，他怎么那么笨呢？”林荫想起杨洋有的时候的行为，就摇头。他真的可以用不解风情来形容。林荫自觉自己不是特别需要风花雪月的小姑娘了，但是作为女人的天性，一些起码的期望总是有的。
飞舞了解这样的感受，开导她，“什么笨，男人都这样。何也结婚以前还买个花送我，结婚以后再也别想了。家务活他到是帮我干，可是到了看足球的时候，啥都抛脑后了。有一次为了看足球，跟他闺女抢电视，闺女要看动画片，他要看足球，闺女抢不过他，就跑我这哇哇大哭。我都气得没话说。”
“看样子，为什么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怪不得童话小说到结婚的时候就结束，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一句话带过。因为结婚以后就不再是童话了。想当初，你跟何也也算是童话故事了，结婚以后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两个人在一起聊着各自的感想，飞舞说：“你跟我哥还不是一样，也挺感人的，不是吗？”
“哎，你瞧，高歌好像变得也挺多的，我们是不是大家都变得这么俗了？”
“也不都是，你看方凌和罗丽华就没怎么变。我们只是心情老了。”
两个好朋友头碰着头，有些感慨。一时间，屋子里，没了声音。
飞舞看了看林荫，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林荫看她好像有话要说，不知搞什么神秘呢？
飞舞看她的表情，她应该还不知道吧，也许康文杰已经告诉她了。林荫一向没有太多表情的，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她就像一个仕女一样，优雅恬静。刚才的若有所思，也是难得的泄露。
飞舞还是决定说了，看看她怎么看吧。“康文杰今年要回国了。”
林荫一下子愣在那里，她咬了下嘴唇，有些质疑，“不是说国外的没回来吗？”
看她那个样子，她还不知道。飞舞告诉她：“听万军说，跟他联系的时候，他说他春节还回不来，但是今年夏天的时候，他就回国发展了。”她看了看林荫，她好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眼睛愣愣的看着书柜。她又加上一句，“他说他和黎杨一起，到北京发展。”
“哦，这几年北京的海龟越来越多了，外面机会少，国内的机会反而多些。”林荫机械的回应飞舞。心里却翻腾起来，他要回来了，又要搅动这一池清水吗？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离开武汉的时候。那次，两个人没有说太多的话。他说他会好好珍惜，不辜负她的心意。也希望她能放下心里的负担，就让一切都随风而去。他表现的就像一个好朋友，而她有些心安。她知道他有些冲动，喜欢随性而至。她怕她伤了他，但是那次的见面让她心里踏实些，他成熟了，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出国的时候，写信告诉了她，但从此却音信全无。林荫的心里有些矛盾，想知道却又怕知道。而这次，他竟然选择了北京，她所在的城市，他们又要见面了吗？他还好吗？她是否不应该这样想，毕竟自己已经有了丈夫和儿子？哎，这个屋子真小。
“他没有跟你说？”飞舞一句话打破了林荫的胡思乱想。
林荫心里有些慌，赶快澄清：“从他出国以后，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她想起刚才飞舞说黎杨一起回来，就问飞舞：
“你说黎杨跟他一起回来？”
飞舞也撇清自己，“我也是听万军说的，他们以前都是初中同学。”
两个人看了看对方，有些沉默。个人想着自己的心事。房门一下子被推开，方凌的脑袋探进来：“嗨，你们两个悄悄话说完了没，大家等着吃饭呢？”
这个死妮子，别看表面大大咧咧，七窍心一个也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