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霜从其父神情中看出许多,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些慌张茫然。
子集在一旁附耳道:“小郎君,家主今早去与王家、伍家两位家主会面,莫不是生了枝节?”顾霜点点头,待顾仲成走近,迎面问道:“阿爹,怎么了?”
顾仲成含怒说道:“进去说话,瑞麟你书读的多,这事也需你给些主意。”又吩咐家仆把顾晴叫来,领头往内堂走去。
子集推着顾霜随后,至厅堂不久,顾晴也匆匆进来,开口就道:“阿爹什么事……”见了顾仲成脸色,却又闭了口,在顾霜身侧坐下,带着询问眼神看向顾霜,顾霜微微摇头。
这时顾仲成开口骂道:“这两个老王八!老乌龟!呸!还说什么同气连枝,守望相助,这一到要紧关头,都通通络绉挺尸!”
顾霜心中不免好笑,一是那两位惹阿爹发怒之人正是姓王姓伍,被阿爹骂成了王八乌龟。二是阿爹气极之下‘络绉挺尸’的乡音也冒了出来。但顾霜又笑不出来,因为阿爹平日里也算稳重,眼下这般发怒,事态必然艰难。
“阿爹息怒,先将事情说与我们听,大家好一起出主意。”顾晴率先开口。
“有两件事,干系到我们一家安危。瑞麟你读书多,晴儿心思细,帮为父拿个主意。”
顾仲成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愤恨,开口道:“现下盗匪横行,义军四起,原本我们与另外几家商定同气连枝,招募护卫,结成同盟,以求在这乱世中有一方立足之地。哼!说的大义凛然,到如今却置数十年交情于不顾,做出这般小人行径,可恶!可恨!”
顾霜问道:“阿爹,王伍二位伯伯做了何事?”
“他们不是你伯伯!从今往后他们与我们家再无干系。就是他们那般行径,现在还谈什么同气连枝?其他几家怕也准备各奔东西了罢?”顾仲成胡乱抓起茶壶灌下,想要压下怒意,又被茶水呛住,顾晴急上前捶胸拍背。顾仲成缓过气来,叹道:“这便是第二件事了,你们可知淮南有什么义军势力?”
顾霜道:“孩儿不知,莫非淮南有义军势大,将要危及江都!”
“你们有所不知,原本淮南一地有两三支义匪势力,各自分散,躲避官兵还来不及,更别提能对我们江都有什么威胁。”顾仲成言语中吐露出慌张:“可眼下自章丘来了一支伏威军,接连吞并了淮南数股力量,眼下雄踞淮南,屯兵数万,首领自称伏威将军,对江都虎视眈眈,他手下多是泼皮流寇,屠村绝户的事可没少干,行的又哪是将军之事?”
顾霜惊问:“这般势大,消息怎么没传开?”
顾仲成道:“伏威军过处,要么割草绝户,要么充入军中,余下的都不知往哪逃难去了,哪还有什么人传递消息,就连官府也不敢声张。我们这也是商行中有朋友逃难过来才先得到了消息,不过再过半月,这江都恐怕也人人自危了。”
顾霜问道:“那王伍二位……”
“哼!姓伍的卷铺盖南下了,姓王的最不是东西,跑去投了义军,拿金银买了几口性命。”顾仲成气道:“这下子,同盟中另外几家也各有想法,眼看是散了,这……你们说眼下该如何?唉!为父此前还道安稳,不曾想乱世中哪里有信义可讲?”
没想到事态这般严峻,顾霜心思急转,沉吟道:“投靠义军实为不智,殊不知义军中多亡命徒,露了钱财反而是自招祸端。”
顾晴道:“可南下亦不是长久之策,我们人生地不熟,我还听说,南方有好些蛮人……”
“呵,他二人说到底也是带着全家各求性命,本不怨他们,只是这一去却将我们其余几家置于同样境地……”顾仲成抓着顾晴手颤声道:“若留在江都,不知哪天便被匪寇割了性命,若举家逃离,可又有哪里可去呢?可怜我晴儿待字闺中,我瑞麟孩儿……”话至句末,已哽咽在喉,面带苦色。
顾晴安慰道:“阿爹莫急,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想想法子。”
顾霜此时眉头深皱,他素来机敏足智,可奈何久居深宅少了几分博闻见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双全之策。
“世内没有容身地,世外桃源倒是有一处!”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句清脆话语传入耳内,真当如聆仙音。
“杜小娘子!”顾霜暗道一声,而这时顾晴已站起向问外探去,嗔道:“杜缨妹妹,你这两日没回可担心死我了!”
只见杜缨走进门来,对顾霜道:“顾小郎君,我远远听到一些,倒有一地去处要说与你听。你们稍待,我先给师兄送去灵泉水。”
顾霜道:“仲师兄的伤要紧,杜小娘子你先去。”见到杜缨安然归来,顾霜心中块垒散去,只觉得纵大难临头,亦能想出法子应对。三人在厅中稍作等待,杜缨送去灵泉水后复又归来,在顾霜另一侧坐下。
杜缨道:“顾伯伯,江都数年内恐不得安宁,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顾仲成道:“若有安稳去处,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还请小恩公明示,那所谓的世外桃源是在何处?”
“我教山门之外,有一处小小村落,那里人迹罕至,自成一派,兼之风景独好,你们随我回去住下,我再去禀明掌教师父,将顾小郎君接到山上修行,岂不美事?”杜缨娓娓道来,又问道:“顾小郎君,这几日,进境如何?”
顾霜道:“这几日虽腿脚恢复知觉,渐生气力,可随着冰寒元气逐渐化入经脉,真元运行却迟缓下来,也不知如何化解。”
杜缨道:“回山后由师父亲自帮你,定然能治好你!”
顾霜与顾仲成相视一眼,看出阿爹意动,于是问道:“杜小娘子师门所在何处?”
杜缨扬眉笑道:“嘻!我师门地处秦岭灵山中,那小村落位于山脚,若不是熟人定然找不到去路,外面乱的再厉害也波及不到的。”
顾仲成惊道:“此去莫不是有上千里路途!这流寇横行的世道,这……这如何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