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6年,夏。我和点星一起救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点星救了一个人,我在一旁。
那个人叫周敬豪,认识他我才知道原来修士的道还有这么一支。
在遇见周敬豪之前,点星沉闷了有许多天,我和他在点星域南五百里的一处山林待了一个月,他就沉闷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我准备的饭食,点星只是喝汤,酒我也没见他喝过。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有什么笑了。
点星说整个妖域如同六千里见方的一块布,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在这之前我从没踏入妖域这么远,真正被人族‘掌管’的仅有中间不足六百里见方的一块,说是掌管,事实上这块区域中也不乏妖兽,真正称得上安全的范围也仅有居中两百里见方的那一块区域,点星山就刚好在安全区的北沿。
若我一人,离开安全区两百里的距离就是极限了,便是如此,也需得时时谨慎,点星好像有神奇的能力,这一路行来我甚至没有遇到一头妖兽,便是落脚了,也不曾见有妖兽来扰,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18年前遇见他只是一个意外。
而现在我已经在离安全区中心五百里远的位置一个月了。
周敬豪比我和点星都要高,高一头还多,以他的身高说他是一块门板也不为过,这是第一个颠覆我心中修士形象的人。
只是遇见他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修士应有的光鲜或者说超然。如果说平时他是一块门板的话,那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绝对是一块残破不堪的门板。
那一天,阴郁了近一个月的天空没来由的下了一场雨,我躲进山洞,点星也进来了,依旧沉闷,静静的看着洞口,他起身说走的时候,我握着道衍笔都快要睡着了。
起身把道衍笔装入袖口暗袋中后,点星已经在洞口外了,他是不惧风雨的,雨滴到他身周一指距离的时候就如同滴在石板上一般弹开了,我只好选几片大的林叶托在头顶,后来觉得麻烦,干脆就扔了。
行走间,天空不时有惊雷之声传来,偶尔也有几道闪电划过天际,点星黑色的衣衫在此刻越发模糊了,我不由得赶了几步。
路是点星领的,下山南行不足二里,我就听到了前方的打斗声。
一场很奇怪的打斗,居中六尺身高的壮硕修士手中挥舞的是一柄锤,四尺长短,通体漆黑,雨夜之中难以看得仔细。他就是周敬豪。
外侧则有三个身着黑袍的修士,分立三方将舞锤的修士围困,黑巾蒙面,同样看不清他们各自样貌。
修士的世界也有纷争,何况与妖兽为战,兵刃是必不可少的,只是用锤的修士我却是从未见过,同样为战之时不持刀兵而选择赤手迎敌的我也没见过——外侧的这三位就是如此。
撇开手中挥舞的锤子不说,周敬豪对战的方式还是比较正常的,修行之路如逆天而行,修士得到的不只是生命的延长或者境界的提升,这条路走来,每个人都掌握了超出自己可以承受的力量,如同凡人打架自己的身上被敲一下会疼一般,修士间对战的凶险程度犹有过之,身死道消并不是一句妄谈。
因此兵刃就如同储物袋一般,多数修士都会随身携带,有的甚至不止一把。
如果场面中的打斗是双方各持兵械战作一团或者分立两侧以兵博道的话,我并不会觉得这场打斗会奇怪。
事后我才知道,为何外侧三位修士身上的伤痕看似不像是周敬豪的锤造成的——乱战中他们各自的兵刃带来的。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场上外侧三位选择最笨拙的纯灵力攻击了。三比一,纯灵力攻击虽然消耗大,不过却是实打实的比拼,技巧的成分就少了许多,看似不智,实则最为稳妥。
不过我还是认出他们中的一个是谁了,墨绿色的灵力飞刃让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点星山上唯一向点星出手的那位身穿墨绿衣袍的修士。
点星和我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可能是场上的四位对战过于投入吧。
雨依旧在下,站在点星身侧,我也不再被雨淋困扰。周敬豪有些支持不住了,在奋力发出一击逼退三人后,手中黑锤杵地,半跪着咳了一阵。
外侧三人没有继续动手,见状没有放松反而愈发谨慎的看着彼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想到躲过了家族的追逐,却终究是难逃一死”,周敬豪咳出一口鲜血后说道。
沉默,终于身形瘦高的一位修士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周家若不是铸造出了这等宝物,你也不至于此”。
“费什么口舌,周敬豪,交出紫金甲,我给你一个痛快的。”,说这话的是墨绿袍修士。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紫金甲都是你们三人之一的了”,又一阵长咳后,周敬豪也不待三人回答,将手中黑锤平放于地,挪至面向南方,竟是跪了下来。
“族长,敬豪突破了,只是紫金甲却是无力守护了,孩儿有愧啊。”语毕,在三人围困之下,颤抖着向南方叩了三个头。
此时,我看不到他的正脸,唯一能够看到的是叩下后,地面溅起的泥水。
他是我见过最落魄的圣级修士了。
下一瞬,所有人意料外的,地面上的黑锤毫无征兆的飞向周敬豪的头颅,相互戒备的外围三人一时间已经来不及作何举动,仓促之间各自发出一击,墨绿袍修士和瘦高修士攻击的都是黑锤,剩下的一位攻击的是周敬豪。
只是一位圣级修士欲要赴死,谁又能拦得住呢?即使他只是初入圣境的修士。
所有人都有些无望了,周敬豪也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只是预料中的必死一击没有到来。
诧异间睁开眼时,有一只手搭在自己右肩,这只手主人的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黑锤,挥手间使用的竟是自己方才所用的招式,黑锤在他手中如同匠人手中的木工锤,翻转间三方仓促间发出的攻击如同钉子一般又各归原位。
“噗”,外侧三位修士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倒退几步后相互对视一眼,闪身间消失在远方雨林之中。
身侧的修士没有追击,自己体内的伤势一时间平复了不少,最起码起身是不成问题了。如果不是自己家族有特定的辨识方式的话,周敬豪几乎要觉得面前的黑衣修士是自己族内的隐士前辈了。
“谢——”,道谢的话周敬豪只说了一个字,他站起来了,点星搭在他肩上的手自然松开了。他伤的太严重了。
十天后,依旧是去之前的山洞,周敬豪醒了。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满身血污的他是如何一身清爽的躺在洞内醒过来的,他很感激我和点星,这就够了。
事实上点星没有做多少,他昏过去后,点星只是拿着他的锤子,锤头拈来几片树叶,在空中平铺在一起,然后把他也拈起来,放在树叶上,然后他就和树叶一起跟着我们回去了。
归途中,雨已经停了,点星并没有直接回山洞,而是先去了附近的一条小河,把他和树叶放在河里冲洗了一番。
如果不是看着点星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面无表情,我真的会以为他跟周敬豪有仇怨,在借机戏弄他。
就是现在想到他被树叶裹在一起,然后在河水中上下翻腾,打旋回转的画面,我嘴角也是一阵阵的抽搐。
周敬豪说自己是铸兵一脉的罪人,六年前偷了自己家族的紫金甲逃了出来,被人追杀,想要得到那件紫金甲。
铸兵一脉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向南还要有两百里,那里已经是人族的禁区了,之前我也从未听说有修士在那里。
紫金甲周敬豪说的不多,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件防御用的战甲,至于形貌大小那时候我还没见过,不过想来也不会太次,毕竟为了它差点死了一位圣级修士。
点星说话不多,因此周敬豪醒了之后,就是我和他聊天比较多了,只是境界不同,有时候也难以深聊,一天的时间,他调息养伤更多些。
又一个月,周敬豪伤好后跟我和点星辞行,我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点星却说:“修行之人,窃取物件本就有违天和,子死父存就更是有悖人伦,你伤势痊愈,回你族内受过吧。”
虽然没有行程,不过我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同点星和铸兵一脉的罪人周敬豪一起出发,向据人族安全区中心七百里之遥的铸兵一族领地动身了。
如果我是周敬豪的话,我想我是不会向点星动手的,倒不是点星救我一命多么值得尊敬,而是自己的招式别人竟然会,而且使用起来威力更胜。
太奇怪了,显然周敬豪不傻。。
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全程没有说话最后攻击周敬豪的修士看到了我,墨绿袍修士认出了点星——因为他穿的一直都是那件亘古不变的黑衫,而且我认识的人中,也就他衣衫前心有两道斜纹,还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