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阁的实力很强,可是论起宗门历史的话,却不是魂隐宗这等宗门所能比拟的了,即使魂隐宗曾历几近灭宗的祸端,而且不止一次。
鼓生知晓魂隐宗所在,可是以他的身份,很多事情是不方便过多询问关注的,况且那个时候他也不在意这些。
不过有这样一句话,说众生于世,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团能量,修行不过是让这团能量更加强大,当这团能量消散的时候,与之对应的生命存在也就终结了。
鼓生五人没有见过这样的尸傀,即使是交手,限于修为伤势,狂刀三圣也未曾伤得出手之人,今番见到这尸傀伤情已然奇异,克敌之道却不是一时三刻所能明悟的。
不过作为修圣,万事万物的共性他们还是知晓的——比如说,如果要除去这些尸傀的话,方法肯定和消散能量有关。
破坏远比建立容易,尤其到了圣阶的层次,修士所掌握的力量已经远超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不管这些尸傀是如何产生的,不管那位邪道修圣所修功法如何,这尸傀重聚,再打散即可,那修圣难缠躲避,先解决尸傀即可。
有时候最煎熬的不是面对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物,而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物一点点靠近即将到来的过程,那份不知何期的忐忑,那份希望在前而又遥不可及所带来的绝望,所有人都难以承受,即使是圣修——在面对自己最为在意的事物之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黑衣修圣很怕,事实上即使面对死亡,他也远不至如此惧怕。他怕的不是死,而是藏兵阁五位修圣的行事作风。
他们用最为笨拙的办法一遍又一遍的攻击着尸傀和自己,一点也不顾及尸傀身上极速好转的伤势——断裂了可以再续,那就继续断裂,再续的速度很快,那就用更快的速度攻击,远超修复的速度。
从一开始,他就落在了下风,即使全力施为之下,相当于九位修圣对战五人,而且对方还有一位修圣状态似有不足。可是他却不敢出手,躲在尸傀环绕圈中,攻向自己的术法招式都被外侧尸傀挡下了,鼓生那奇异的鼓点也不再显现,即使是这样,心神相连之下,他的伤势也在逐步加深,相对应的尸傀的威力也在慢慢变弱。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融合了魂隐宗两支功法后炼就的尸傀,竟然会被近乎蛮力的方式所毁坏——伤损到难以复原,近乎不死的尸傀也就不存在了。
第一个尸傀折损于屠刀之手,联合一击再不出现,可是手中双刀却一刻不停,硬生生将一具尸傀劈成黑雾,再难复原。与此同时,黑衣修圣猛然吐出一口黑血,与之心神相连的尸傀只剩七个。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八具尸傀,屠刀斩杀五具,铭道剑二具,歌狂刀一具。事实上最后三具尸傀之时,其他人更多的是牵扯,很有默契的隔开与屠狂刀对战的尸傀,待他斩杀之后,再将另一具尸傀让给他。
屠狂刀的眼早已经红了,这仇恨压抑了数十年,如果此刻不让他宣泄出来,即使是圣修,也是会出问题的。
而且,感知中,他已经距离出问题不远了——邪道。
乱战之中,就连战刀都无暇顾及,斜插远处,屠刀交由右手,竟是近身相搏的战法。而这种战法,自从迈步修宗之时,就被他抛弃了。
他的道偏行屠戮,正是在屠戮之中找寻到属于刀的道,这道用的是刀,行的却是屠,屠刀一出必饮血而回,迈步圣修之后,他的招式早已剥离杀戮气息,挥洒间不似屠戮,画面亦不血腥,更像是闲庭信步,仗刀轻舞一般。
可是此刻,双目红芒显现,手中屠刀血纹明亮,甚至各处残片之上又出现了更多的红纹,血煞气再至,侵袭着屠刀,侵袭着满载恨意的屠狂刀。
单论外形,此刻周身血煞之气弥漫的屠狂刀,比起那空余一人,兀自伤重吐血的黑衣修圣更像邪修!
下一刻,猛然转首,看向黑衣修圣方向,屠狂刀身形如电,屠刀在手,径直飞临——黑衣修圣已经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了,尽管他依旧不觉得自己会死——林间黑雾缭绕,这何尝不是他功法更上一层的契机!
鼓生出手了。
以他的修为,击杀半圣尸傀是很容易的,即使这尸傀暂时拥有了圣阶修为。可是报仇重要,二弟的情形却更加重要。
半空中,屠狂刀前行路上多了一面鼓,一刀一鼓于半空相交,一青一红,两团丈余大小的圆球出现,包覆二圣——鼓生出手施为,威势刚好刚好控制在与屠狂刀持平的地步。
“二弟——!”清亮的声音响彻密林,在场众人,包括身后黑衣修圣都是心头一震,从黑雾遮蔽功法攀升的状态之中清醒了不少。
‘噗——’,血雾弥漫,手中屠刀脱手而出,屠狂刀飞退后方,被身后三位兄弟接下,目中红意隐去,眼神恢复了清明,只是面色苍白,方才持刀的手犹自乱颤不已,如同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茫然四顾,恍然若失。
机会——逃跑的机会,此刻那青衫修圣背对自己,另外三人也只顾那双刀修圣,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目中黑意上涌,一双眼睛染成墨色,下一刻黑衣修圣的身形化为黑雾,疾驰远方,速度比初始之时还要迅捷!
人在什么时候的感知最敏锐?——最在意的时候。
逃离是最稳妥的一步,而以他圣阶感知,对面五人,能够阻拦此刻功法所致逆行巅峰状态下的自己逃离而的,也就只有那位青衫修圣,他看起来是众人之中最为年轻的,可是到了这等境界,早已不能以样貌年龄论断修为,那面鼓是最大的隐患,也是他逃离的原因。
‘哼——’,很轻的一声哼,化为黑雾,疾驰之中的黑衣修圣就是听到了,黑雾之中显现出半道身形,骇然回顾,看到的是一面立起来的鼓。
最显眼的是鼓面之上的兽首,近乎占据整张鼓面大小,面容狰狞,口齿大开,一双眼睛瞪视着自己,满目恨色!
‘吼——’
这一次不是鼓声,而是一声奇异的兽吼,肉眼可见的白色波纹冲向黑雾,下一刻黑衣修圣周身惨意远超先前,肤如纸黄,血色几无..
作为道行一员,圣阶可以说是道路巅峰,每一位修圣都有其不可动摇的一点,比如醉狂刀,戒酒后,境界不损,修为退却,跌做半步圣境,你可以说他是修圣,可是事实上以修为而论他已然不足以称为修圣了。
到了这一步,修士对自身道意的固守和坚持是外人难以想象的,黑衣修圣有诸多不明,可是这份不明却不能出口——无论何故,这都是所谓正道修士对邪道魔修的一场围剿,或许魂宗子弟早已折损殆尽,或者这五位修圣只为自己而来,另有宗阶修士对战魂宗。
他们总有或这或那的理由对自己出手。
正邪一念,踏足邪道之时就需要做好众修不容的准备,尤其是魂隐宗弟子,作为世间仅存的邪修宗派,许多事情都需要他们来承担,即使并非他们所为。
这些又有谁会听,又有谁会信呢?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那诸般邪行真的是自己做的。
鼓声开口了,声音平缓,面容冷清:“我二弟不会无故出手,我只有一个疑问,我八弟肉身,可是伤损颇多,做了尸傀给养?”
黑衣修圣点了点头——找寻尸身太多,击杀修士也不少,以这所谓正道修士行事作风,自己说与不说都难逃一死,既然终归一死,又何必在这一问之上作何争辩——终究一死,你们觉得报了大仇,我却偏生不言,让你们所行之事不得完成!
这一幕在众人眼中又是不同:他们自然觉察出那八位尸傀身形与战刀相去甚远,这一问一答相当于明确了昔日的狂战刀真如先前所料,连尸身都不曾留下。
下一刻,血气上涌,屠狂刀双目又是一红,鼓生闪电般出手,震天鼓从天而降,一代邪修化为黑雾消散而亡。
——再留他下去,屠狂刀的道就要偏离了,一了百了,这所有仇恨都随风而逝吧。
双刀入手,屠狂刀看着手中战刀,面上神情苦寂,大仇得报,内心之中竟是空无一物,少去了一块大石,却多出了很大一块空荡..
空无一人的幽暗密林之中,居中一处空出大片,那是打斗留下的痕迹,林间黑雾弥漫,浓郁近烟。
良久居中黑色棺木之中烟雾缭绕,竟缓缓的浮现出一道黑影,甫一出现,便隐隐约约化为人形,吸纳着林间黑雾——正是方才黑衣修圣。而且此刻他的双目全然如墨,不带一丝杂色。
下一刻,内心之中欢愉之时,黑衣修圣双目之中神情大变,一声厉啸,已然浮现的身形以更为迅捷的速度化为一团黑雾,径直透过棺木,钻入地下。
生命的最后一刻,黑衣修圣才知晓,自己修行所在棺木之下数十丈处,还有一口青棺。
浓郁的黑雾钻入其中,一双眼睛睁开了,黑眼青瞳——这一双眼睛带有无穷冷意,却又有一丝慎重。
——大补,不曾想还有如此大补的尸傀,只是现今却不是我离棺之时。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