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各地战报奏章,均已送入宫城。朝廷之所以迟迟不出兵,主要是已经皇帝被关了起来。在这个寒冬时节,皇帝拓跋宏只穿一件单衣,被锁在一个没有炭火的屋子里,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也没喝过一口热水。此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恍惚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皇上,皇上……”他努力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谁也不知道这位年仅四岁的小皇帝还能不能活过这一天。因为这年头,换皇帝比寻常人家换老婆都容易。
此时的太和殿里,太皇太后冯氏正与大臣议事。冯太后用那双妩媚而深邃的眼睛扫视了一下诸臣,淡淡地说:“宏儿身体一向不好,近日又染上恶疾,已多日不曾饮食,我准备接咸阳王拓跋禧进宫,以防不测。”
“太皇太后,万万不可!”冯太后话音刚落,驸马都尉穆泰连忙跪倒在地,大声谏道:“皇上年幼体弱,此时正值深冬,偶感风寒,实属常事,将养几日就好了,实在不必接咸阳王入宫。”穆泰等人都知道皇帝没有生病,冯太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已经动了废君重立的念头,可谁都不愿把话说破。
“卑职觉得穆大人所言极是!还请太后三思!”东阳王拓跋丕也连连叩首。接着又有几位大臣接连跪地,肯切哀求。
冯太后皱了皱眉头,冷冷地说:“皇帝本是天子,福寿由天定。我只是以社稷为重,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太皇太后……”南部给事中李冲叩首道。李冲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冯太后的亲信宠臣。冯太后对他极为赏识。此时,见他有话,便收回严厉脸色,用一种稍稍缓和的语气问:“李爱卿,有话请讲。”
“微臣也认为现在接咸阳王进宫,为时尚早。皇上洪福齐天,或许能够度过此劫,也未为可知。”李冲再次叩首,道:“微臣斗胆进言:如今边疆不宁,叛乱层起。皇位如若更换频繁,实在不利于社稷安稳。朝廷安则天下安,朝廷乱则天下乱啊!”
看到朝臣们一致反对,冯太后深深感觉到:自己这次真的是过于急躁了。正当冯太后犹豫不决的时候,内侍苻承祖悄悄进来,在冯氏耳边低语几句。冯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此时,崇光宫里却异常安静。18岁的拓跋弘正在抄写经文。案上的焚香袅袅。崇光宫是整个紫宫里最低矮、简朴的宫殿,所有台阶都是土堆而成。由于它位置比较偏僻,所以一直没有修缮。拓跋弘退位以后就移居到此,说是为了远离俗务,修身养性。
“太上皇,不好了!皇上被太皇太后关起来了!”皇帝的贴身内侍赵黑哭着跑进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皇上已经被关了三天了。太皇太后说让他独自禁食反省。前两天,里面还有声音,今天一点声响也没有。天这么冷,皇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奴才担心……所以斗胆来求太上皇,去看看皇上吧!”
拓跋弘猛地站起来,惊问:“关在哪里?”赵黑忙说:“北苑西静室”。
“走!”还没等赵黑起身,拓跋弘已经走下台阶。
拓跋弘还没走到西静室门口,守在门外的小内侍一看到他,就远远跪了下来。
“还不快把门打开!”拓跋弘吼道。
为首的太监哆嗦了一下,回道:“回禀太上皇,太皇太后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开门,奴才实在不敢!”
拓跋弘转身看了一眼侍卫娄提,伸手拔出娄提的配刀。
“太上皇饶命!”内侍们都吓得浑身颤抖。
咣当一声,拓跋弘一刀将锁砍开,踢开门,跑进去,很快在屋角里找到缩成一团的拓跋宏。
“宏儿,宏儿……”拓跋弘用手摸了摸小皇帝拓跋宏的额头,很烫。他抱起孩子就往外跑,却在门口迎头碰上刚刚赶来的冯太后。
拓跋弘愣了一下,紧紧抱了抱怀里的拓跋宏,微微躬身,说:“请恕皇儿不能见礼。宏儿病了,皇儿必须马上送他回永乐宫。”
冯太后冷冷地说:“宏儿在闭门思过。你这样强行将他抱走,不妥吧?”
拓跋弘眉头微皱:“宏儿还是孩子。太后如此重罚,才是真正的不妥!”说完,昂首而去。
冯太后望着拓跋弘桀骜不驯的背影,说:“回太和殿”。
内侍总领张祐随即高声朗道:“太皇太后摆驾太和殿!”
拓跋弘将小皇帝轻轻放在永乐宫温暖的大床上,边盖被子边说:“快传御医。再端碗姜汤过来!”
“太上皇,皇上龙体一向很好。这次只是虚脱了,等太医来了,开些药,调理一段时间,肯定会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的。”赵黑轻声安慰着。
拓跋弘似在自语:“或许当初,我真的不应该将皇位传给宏儿。”
“太上皇!”赵黑扑通跪在地上:“太上皇是在怪罪奴才吗?”
今年九月初的时候,拓跋弘在太华殿里召集众臣,宣布自己要将皇位传给叔父京兆王拓跋子推。结果,话音刚落,太尉源贺就表示坚决反对,而且言语异常激烈。更有大臣以死威胁,反对传位京兆王。拓跋弘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别人反对也就罢了,不想源贺也反对!拓跋弘将他从边境紧急调回就是让他来捧场的。没想到,他竟成了带头跟自己做对的!回到宫里,气愤不已的拓跋弘踱来踱去,一边走,一边将太华殿发生的事说给内侍赵黑听。说着说着,拓跋弘的心绪反而渐渐平息下来。静静沉思了一会儿,拓跋弘问赵黑怎么看。赵黑跪在地上,叩说:“奴才愚昧。奴才觉得陛下正值壮年,实在不应退位,但是陛下如果真的执意要抛开俗世俗物,追求神味佛心,奴才赵黑愿以死侍奉、辅佐皇太子。”拓跋弘沉默良久,微微点头。于是,他又踱回太华殿,继续与诸臣商议传位事宜。群臣见拓跋弘去心已决,便说:“当年汉高祖称皇帝时,尊自己的父亲为太上皇。现在皇帝年幼,万事还应该由陛下全权处理,陛下就称太上皇吧!”
很快,拓跋弘就发诏传位,自己做了太上皇。三日后,举行了传位大典。仪式刚刚完成,小皇帝拓跋宏就大哭起来。已荣升为太上皇的拓跋弘以为孩子是被繁琐的程序搞烦了,忙问:怎么了?不想这个毛头小子竟然一边哭一边说:“朕取代了父亲的皇位,心里难受啊!”拓跋弘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又喜又忧。喜的是孩子如此聪慧仁义,将来或许能成为一代圣主;忧的是他毕竟太小了,如何保护得了自己?
想到这里,拓跋弘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到赵黑还跪在地上,说:“你平身吧!”
“父皇……”拓跋宏努力睁了睁眼。
小皇帝拓跋宏为什么会险些被废?太上皇能救得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