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落尘在床上打坐良久,仿佛忘记了时间。
直到一个狮心卫扣门催促:“师先生,宗主请你到书房。”
师落尘飘然下地,跟着去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昨日力竭倒地,又经历重重起落诡变之事心力也耗费不小,却仅仅一夜功夫便无恙了,这是他识海特异化的水镜术的功劳,第一层,“凡胎”。第二层,需要化气期开启,并且到那时候他才会在识海觉醒这部独门水镜术的意识。
谢王府书房。
“溟外域,人都称我谢王,其实,我本来叫谢小二。”谢王淡淡地看了师落尘一眼,示意其用桌上早已沏好的茶。自己则一如往常的负手而立。
“我手底下,你也知道,能干的不多。但十四仙阀里四岛不说,十城的所有城主里,我杀的人最多。所以,他们叫我谢王。”
“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接下来会传授你我早年所得的一部,由溟内某大德修士流传出的气经入门。气经入门想必你也知道,在整个东州都是广为流传,但这部气经入门据我的认知堪比一些大派的气经总纲。所以,你一会儿要听好了。”
师落尘静静听着,没有插嘴。
“我也不过化气境,会的不比这部经多。传授了你,你也算是我至今唯一的的半个弟子。所以,你也不用嫌我啰嗦。”
“我要你给我做事,自然是为了我自己。不管你怎么想,我除了给你的任务,不要求你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更不用回报我。”谢王一口气说如此多话,却依旧心平气和,若不是师落尘就在他身后,简直要以为他在自言自语般。
谢王缓缓回过头,看着师落尘:“最后,看在我将你视作半个弟子的份上,提醒你,活久一点。仙路尽头不过一抔黄土,迟早洒下,所谓天资往往不过洒的早一些,活的久才有机会走的远。这也算是本王的一个小小的附加要求吧。”
谢王难得的“哈哈”两声,爽朗一笑,道:“你没异议的话,去取书架第二排正数第三本典籍,先自行翻看一下吧。”
说罢,自己大袖一甩,踱出了书房,留下师落尘一个人。
师落尘看着桌上的有些发黄,破损却丝毫褶皱没有的典籍,显然主人甚是珍重。
《气经入门》。
师落尘却没有马上翻开,而是闭着眼,半晌呼出一口气。再睁眼,眼里已是不变的坚毅。
“不管人心的花朵是否真的已在修仙界枯萎,仙凡之别,是否真将人的善恶相隔如天壤,我只当过客罢了。如果你不是修士不做这谢王,我倒是愿意不只把你当一半的师傅。要怪只能怪天道无情了。”
师落尘翻开《气经入门》,喃喃道:“谁也有不得不为自己的时候。”
气者,行天地也,天地之行也。简言之,物也,变也。由物生变,由变生物,未知其始源先后也。
以物养变,乃后天之气也,是为炼气。以变养物,乃先天之气也,是为筑基。
俗物生于天地,未合天法,是以糟粕未去也,阴阳有尽也,所能有限也。然岁殁岁生,代代不尽,有灵通变也。
变显于人,名灵根也,此修仙基也。
炼气者,以身养气,有纳,聚,化三步也。
……
师落尘仔细品读着,渐渐的浑然忘我。身体里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气,开始有意识般的潜行。
青鸟镇最高处的塔楼上,一只通体漆黑的妖禽盘旋了两圈,丢下一物后振翅高飞地远去了。
地下某隐秘空间,一个黑衣人影匆匆躬身前趋,将一个血色锦盒呈给殿中央的墨袍人。
“龟岛的信物么。”墨袍人袖中飞出一物,未及看清便再次没入袖中。
锦盒从中悄然分成了两半。一个黝黑的令牌径直掉在了地上,发出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一声钝响。隐约可见一个透着血红气息的“伐”字。
“把这个令牌给师仙送去,让他收好。”墨袍人漠然道。
片刻后,面对无人的大殿,墨袍人忽道:
“妖姬,出来。”
“咯咯,你要人家出来,人家就出来啊。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只灵性全无,只剩满满凡性的,”一个扁平纤长的红影无声息的闪现在墨袍人身侧,轻声吐道:“九尾啊。”
“哦,是吗,九尾呢。你敢到东州皇城这么一说,我立马叫你祖宗。”
“哼,要不是那个破天刑台,给他东郭老儿十个胆,他也不敢卜问本宫的行踪。否则皇城十万万人性命,早解脱轮回了。”
“也是你命中注定,非要在百年前有人渡那飞升之劫时路过此界。”墨袍人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却是抿着嘴,说完便不语起来。
“哼!死秃牛,你一介分身,还不是被困在此处,连十万界外的主魂都受波及陷入沉睡。处境怕是比我还惨呢!
你说也怪,什么时候有人渡劫,竟然会出现九天神雷!还仅仅是残念波及便有如此威力。”
“仙意即天意,上界天机,还是莫要揣测的好。”沉默许久,墨袍人低低道。
“你这具身体上的残魂,怕是快到尽头了吧。”许久,被称作妖姬的红影淡淡道。
“是啊,我又不敢觉醒自己的神识,更不敢行什么夺舍之术,否则恐怕立时便被此地的法则斩杀了。”
“你要是彻底沉睡了,我好孤单啊。”妖姬香舌轻吐,说得百转千回,惹人不自禁爱怜。
“你不用装傻,想必你也感应到了,上次渡劫之人多半已入轮回重点道果,此地劫力差不多已弱到你可以自由出行而不被天刑台感知了。”对方声音冰冷异常。
“是啊,可是你却要永远的离开我了,好歹一同承受过这么多日度日如界的界火之苦,你舍得吗?”
“本祖思来想去只有一副魂壳对你还有几分用处,但你凭什么要本祖自灭分魂来便宜你?”
“反正你分魂迟早要湮灭界火中,到时候可是连魂壳都不剩。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便宜了我。”红影咯咯笑道:“正好本宫法力未复也能多个保命的家伙,你这小小分魂难道如此不解风情,在死前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一下么。”
“条件。”墨袍人不带丝毫感情的吐出两字。
“一尾之力,附带魂誓。”
墨袍人深深看了红影一眼:“成交。”
书房。
师落尘盘坐于一个蒲团之上,双目紧闭,识沉气海。
其身后,一袭墨袍的谢王背负双手,心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一丝激动之色。
“宗主,我感受到周身的气了。我已沿着你所说的经脉,将其引导入丹田中。”
“嗯。半日能有这般效果,已比大多数人快了。你已完成了聚气的第一步,接下来,”谢王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先缓缓吧,按我所教行气之法多行几个周天,稳固一下境界。”
“是。”师落尘继续闭眼,以识御气,气行周身,最后再归于丹田。
谢王不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师落尘,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轻吐一口气,在另一个挨着师落尘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同样的闭目打坐起来。
夜,两个狮心卫小心翼翼的抬着一大盘饭菜进来,看到两人模样却是不敢多看,放到桌子上便走了。
谢王如有所感,睁眼看了看天色,忽的拍了拍手。“收识,吃饭。”
师落尘仿佛悠悠醒转般,好一会才睁开眼。
两人正襟危坐,默默的用餐。
“一直都是我在说在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嗯?”谢王夹着一块肉,却不递到口中,而是漫不经心的端详起来。
“这个,”师落尘小心翼翼的看了谢王一眼,见其仿佛有些鼓励的神色,终于大胆的说道:“今日多谢宗主相助,初窥聚气的门路,稳固了境界。不过,如今时间紧迫,光这样好像离宗主的要求差了些?”
谢王淡淡的说:“你能看出这一层,却也不算愚钝了。本王确实是初衷有所改变,才令你不必急于求成。否则,早就教你一些激发潜能之术,甚至亲自出手揠苗助长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如此急功近利,想必只能于实力上强行提升,但不用想也会影响今后的修行,留下隐患,甚至止步不前乃至危及自身。
师落尘想到这里,望向谢王的目光变得复杂。
“你也不用多想,本王行事,向来是遵循利益最大化。如此当然是计划有变,你的价值,似乎可以放的长远一点罢了。”
“请宗主明示。”师落尘诚心诚意的鞠了个躬。
“本王的秘密,也是可以随便窥探?”谢王神色一厉,看向师落尘止水般的面孔,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看在你是我半个徒弟的份上,告诉你倒也无妨。”
“一直以来,本王修为进步虽还差强人意,但总有心魔梦魇缠绕于身,仿佛有什么妖魔附在身上,致使心魂受限。虽因此激励自身努力修行,但到化气境却是因之止步,无法再突破了。”
“然而,就在今天本王忽然发现这妖魔似乎不见了。所以,本王即日便要闭关,冲击下一境界。”
“你既然已读了气经入门,想必知道那是什么境界了?”
“以气养物,修仙之基,筑、筑基。”师落尘觉得嘴角有些干***上没有明说,但他知道,现在也隐隐体会到,那已不是时间可以弥补的境界,芸芸众生多少人一生都无可能望见。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罢了。本王早有预感,若无此心魔在身,突破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谢王看了师落尘一眼,淡淡道:“你既然今日成为我半个弟子,也算是个缘分。所以一来本王已不在乎区区十四仙阀这一亩三分小利,二来往日心血又不甘让之白费,所以,让你继承本王势力,于日后稍有裨益,或许也能积下一份善缘?”
“这……”师落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谢王却有些不耐了:“我马上筑基后便要进去溟内域,直接拜入哪家仙门内门。这溟外仙阀虽然是有溟内势力默许谋夺利益,但只是工具罢了,徒争无益。但一些细节包括随后的仙阀大会,我还要与你交代一二。”
师落尘忙认真听起来。
“……就是这样。仙阀会上尽力即可,不必强争,到时候有我筑基修士的名头在外只怕他们不敢不让出一些利益。至于有溟内仙门的拜山令牌流出,你自可自行斟酌。我等修者,修为还是第一位的。”
“修者一切都靠自身打拼,本王姑且许你三分之一灵石大概有近万吧,多是不多毕竟矿山所得基本都是上缴之列的。这些就不多说了。拿要凭你自己实力去取了,在李灵绮处。日后你必能遇之,不必留情,尽管替本王教训之。还有那千玉印也一同失落,有些麻烦你自己处理罢。”
谢王最后看了师落尘一眼:“本王此去,多半你已无缘再见了。不过也说不准,如果你哪天也筑基了,本王多半要高兴了,辛苦也不算白费?”
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