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落尘感觉,自从下山修道以来脑子又一次陷入混沌般,转的慢了下来。不过这一次的问题好像不是脑速可以解决的,他也不用急迫。
“你,莫非是我们的人?”他终于想到自己现在唯一的倚靠,就是谢王宗了。对方既然看样子对自己是敌非友的样子,多半是鹰眼在自己之前已经联络过的自己人了。
“哦?”女子额前黄褐色的发缕一斜,露出另一只淡若陨星般的眼睛,有些好笑般:“你怎么不直接说是你的人?”
“……”师落尘又有些无语了:“姑娘误会了。请问,你可是懂得医道之术?”
他竟是不愿纠缠对方身份了,反正就算是盟友一类,与他也关系不大。他对谢王宗,本就没多少归属感,只不过为了顺带的一丝可能的利益罢了。
“我,是医道的高手。”
女子终于嘴唇完全离了酒坛,微仰着淡淡朱唇轻声,平缓的说道。其接下来的话却让师落尘不免吃惊了。
“我知道你气海有了裂缝。”
看着师落尘一下子变得惊疑的目光,她嗤嗤一笑:“不过却并非我望气之术已可洞察聚气期的修者,毕竟我情况有些特殊无法像你们一样修炼的。不过可以未卜先知罢了。”
“具体的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徒然增添你的心事罢了。想想还是算了。”
师落尘心中暗道,如此才更加让人难受啊!
女子却有些喜闻乐见般看着师落尘有些苦恼郁闷的样子,饮几口酒,又是悠悠说道:
“不过,这些常人看起来几乎已是废人的难症,对我来说都不是事。”
“不过,我现在不会给你治。因为你这病,本就是谢王故意的。”女子话锋一转,却是说出让本已精神一振有些惊喜的师落尘骤然一惊的话来。
“谢王不想让你进入四岛的眼,所以才让你修炼其算是独门的爆气诀。此诀本就有碎裂气海的风险。并且是一旦修炼,除非有治根之法,始终都有此隐患的。所以,就算你自己不损坏气海,我也不介意效劳一二的。”
“不过若是气海坏了,岂不就是废人?一般人肯定这么想,就算谢王遇见我之前肯定也不免如此认为。但有我在,这却也不是什么事。”
女子再一次有些得意的说道。脸色却是回想到什么般有些落寞下来。
“想当年,我几枚回天丹,不说此界独一那也绝对是东州无二的,一口气帮谢王治好再外人看来无解的气海裂缝这一爆气隐患,其才得以在溟外显露锋芒的。”女子悠悠的说。
“也算报答他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了?”女子低声喃喃道。
思绪仿佛漂回某个日子。
那是一个有些冰凉肃杀的秋天。
一处小山脚下的村落。
几家灶火兀自烧着,却无人理般,断断续续的冒着将冷的炊烟。
整个村的人似乎都聚在一处偏脚的小屋附近。
瓦上居然有霜,这屋子仿佛俨然是整个村中最冷最凄清的地方。
今天居然一下汇聚了这么多人。
只是无人过问那一片落雪般的白。
空气仿佛压抑着低低喧闹。人人低声着谈论什么,语气却是带着某种解脱欢愉的意味,以及脸上劫后余生般释然的深意。
“根伯,这香烧尽了,人就解脱了。你放心让他去吧。”
“根伯,这是天要的孩子,得放到老天爷眼底下才行啊。也算对得起我那苦命的宝儿啊。”
“是啊,你是这村子的老人了,可要看开啊。不然俺们这日子……”
“可不是,村里的毒瘤、怪胎……”一个声音低低道。
“根伯……”
“唉,这是咱的孽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老泪潸然般:“上辈子干啥了呢你说我?先是娃他娘,又是命娃那乖孩子,还有宝儿,敏儿她娘也断了来往啊……”
“哇……我的宝儿啊!”人群中一个声音撕心裂肺般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一时间众人似乎被点燃一般,纷纷将脸上的同情面具泯灭,变得一个个面目可憎起来。一起数落着什么,比划着指头,狰狞着面孔,仿佛已置身一个刑场的四周,再也不顾忌什么,肆无忌惮的宣泄着恶意。
最多的一句就是“该死!”
“他该死!”
村门口,一条远远的河里。
一个小小木筏在水中打着璇儿,其周围竟寒冷般结着淡白的霜雾。
一个小小蜷曲着的身影在其中,仿佛有些呆滞的目光空洞着。
仿佛漆夜里的陨星,定格在最后的一瞬。
木筏点点的下沉。水里咕嘟的冒着气泡。
似乎一开始就是破的。
水里的鱼儿不知何时消散一空,连水草都黯然般变得灰白。
有些幽碧的河流,不知何时起淡了,白了一段,仿佛都挂着冰霜。
一个御气飞奔的身影驶过水面,突然有些诧异的停下了,神色一滞的看着发白的水面,以及那一个即将沉没的衣角,一双淡黑空洞的眼睛。
林边悄然生起了一堆篝火。
一个男子小心翼翼的跟脚边一个小小的,包在包袱中的三四岁小孩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边拨火一边沉默着。
“居然是传说中的厄毒之体。难怪有此下场了。”联想到传闻中出世的几次此体质传闻,他仿佛触动了心里的某处,看向脚边的目光有了一丝火热。
也许是个机缘也说不定?其默默想着。
他再看向包袱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分怜悯。
“见到你的时候,水流都被你体质影响,变得没有颜色了。不如,你就叫抑水颜吧。”
数日后,一处小镇。
一个黑色衣袍的男子在人流涌动的街上漫步着,其脚边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细看之下,小孩的身上竟是缠满了绷带,看不出男女。
不过,其同样有着某种天性般,目光落在街边鲜红的几串糖葫芦上。
“这几日下来,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你既然会,不如求我,帮你买那个。”
在男子看似无意的目光中,小孩微微仰首,竟是第一次的,让男子有些惊喜的开口了。
却是有些冷淡:“我不要。我只喜欢看它。并且已经不喜欢了。”
“你可不可以帮我,杀几个人?”
小孩突然站定,仰首第一次露出了恳求的目光。细听,居然是个好听的女童声音,只是话却有点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是村里其他人吧。为什么呢?”男子俯下身,有些饶有兴趣起来。
“不想再有联系。”
“那也不用非要人死吧。虽然你差点死掉是个事实。”
“可心里难免会联系。”
男子终于有点明白女孩的意思:“看来还真是,死掉就好了。”
有些萧瑟的山风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悄然而立。
一点火光远远的放大,一下子吞噬了大片区域,连空中青色的寒烟似乎都被一卷的燃烧起来。
“你也不问问,是不是你居住的地方。”男子有些功夫白费的语气。
“不需要了。”
男子瞬间明了,抑水颜所谓的那种联系已经不在了。
他仿佛也有些感慨的想起什么。
风中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
“也许,只有失去全世界,才能拥有全世界。”
“为什么。”一个女童声音不带感情的问道。
”因为那时候,客观上世界对你来说意味的便很小了。”
“若是世界,还是世界呢。”
“恭喜你,那种东西,已经不需要了。”
男子有些好笑的学着抑水颜的样子说道。
“对了,教你看的那本医书,你答应我的,要赶紧学会。不懂的老规矩问我。说实话,你的聪慧连我都吓了一跳。习字学术简直直逼无师自通,可惜你的体质却是无法修炼的?”男子不免遗憾的叹道。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我习医,不是为了你。”抑水颜有些固执般,不肯答应男子的话。
“好。好。我知道了。”男子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变得一下子这么多话起来。
……
其后便是一幕幕女童成长的情形,无不是与厚厚的典籍,说不出名的草药相伴,陪伴其的也往往是一些不断变换的形容枯槁,面容病态之人。以及不知何时起终日不离嘴的酒,还有一个始终隔一段时间出现的男子身影。
……
竹席上的女子自顾自的发了许久的呆,终于收回心神般,重新看向了师落尘。
“对了师仙,我叫抑水颜。不要忘了,否则你的气海就真无解了哦。”
“抑水颜?”师落尘喃喃一声。“我记住了。我如何做你才肯帮我?”
师落尘也知道没有免费的好事,只求一个等价交换的机会。
抑水颜有些奇怪的看着师落尘。
“你就这么自我,这么确定,难道别人都应该有帮你的义务么?你怎么不想想,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就算在谢王他的算盘里,我会帮你这么做,“抑水颜语气一变:“可惜若是以前,你的确符合我的眼光与脾胃,无论坐这少宗主一职还是免费帮你一把都可以的。不过现在嘛,呵呵,我的审美突然变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就在我暗笑谢王临走前最后的计划终于要泡汤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没人分享我的快乐。”
抑水颜又半揽着,湊向酒坛子,仿佛一头扎了进去般。
口中含糊不清道:
“所以我想,既然谢王已经不在了,何苦管他死活。你既然是其最后给我免费赠送的礼物,不如好好的,多玩会儿。”
“所以,我不会全部治好你,只会一点点来,玩到开心,不过也许那时候你已经好了也说不定?”
就在师落尘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抑水颜却是有意浇冷水般,淡淡提醒道:“不过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不是现在。最起码得等你挨过四岛的眼皮。”
“现在,回去吧。记住,我还有个身份,前任赏罚使。不过现在嘛,既然有了蔚寻那小子还算有点眼色的嘴皮子功夫,所有人应该都知道我要出山了。”抑水颜做出一番小小的思考的模样,嘴唇撇开酒坛,微微一嘟:“现在就姑且居大主管一职吧。”
其竟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并顺便自封了个职位。
让这个身为宗主的师落尘不由无语,也只能暂时告退了。
竹门再次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