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黎都城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主帅营帐中,二人商议着接下来的事宜,突然便冲进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此人发髻乱得似树杈上的鸟窝,珠钗一路上已掉了个光。如是知晓那路上被太阳暴晒干得裂开的水洼是何样子,便知她脸上的裂痕有多狰狞恐怖,脸上的血有的已凝结了,有的却还闪着血光,两人看后皆是一惊。
“谁让她进来的,拖出去。”主帅按了按眉角,语气中颇为不满。
“主子,主子!陌东璃那女人疯了!她就是个疯女人!”她迅速将他身边红衣之人的衣袖抓住,发疯了一般道,眸中充斥了恐惧。
一开口,两人便知此人是谁了,这人的样子很难和平日那个举止得体的淑仪娘娘联想到一块去。
“发生了何事?”慕九卿缓了神色道。
“她疯了!疯了!”她坐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双眸瞪大,似见了吃人猛兽。
慕九卿扶额,看她这样子多半是吓傻了,也问不出个什么,便叫人带了她下去。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翊苍墨在一旁黑着脸。
慕九卿就知道,一切有关那女人的事他都紧张得要死,看琴姬那样子,多半是陌东璃折腾出来的,能做这程度多半也是被逼急了。
“你也知道我们那下属做什么主子是不管的。”慕九卿淡笑,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她做了什么本王可一清二楚!”
“王爷如何处置他我都没意见。”慕九卿面上平淡,“我说过,替你谋江山,你仁慈我便替你残忍,你坐拥你的江山,骂名由我来背!”
翊苍墨冷哼一声,掀了帐帘而去,却不见站于原地的他笑容中露出一丝苦涩。
辰时,大军在百姓的呼声中入了黎都城,主将做于马上,一身甲胄雄姿英发,惹得一干少女动了春心,红了脸颊,视线黏上便再也挪不开来。
皇城下,以丞相一干为首,高呼万岁,他黄袍加身,至此江山便易了主,他便成了皇,无人再能威胁。
翊苍墨回到府上,却不见想见之人,询问管家,他道王妃说去看桃花了。
他策马奔出城去,至了那座笼了粉色云霞的山下。花瓣簌簌舞下,心系之人便在这尽头,他登上石阶,桃露为他洗尘微风拭去他的疲惫。远远的,一阵哀婉的琴音传入耳内,比平日里更多几分愁思。为他洗尘的露好似变成了桃花落下的清泪,他气喘吁吁登上山顶。桃花树下,华服女子轻抚着琴弦,眉间哀思难略。
一曲终了,她终是抬起了眼,她勾起红唇笑道:“王爷如今算是如愿以偿了,当祝贺一番才是。”
他抿唇不语,他从她的话中感到一阵疏离,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倒是我有些事尚存疑虑,还望王爷明示。”她话锋一转。
“何事?”
“王爷到瑜国去,为的可是今日?”他看她,他从那双眸中读不出任何情绪。
“是。”
“顾瑾轩、楚洵澈,一干落马大臣还有翊苍茕是否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
“是。”他平静回答,他早知会有今日,他必定以不堪的面目站在她面前。
“既已弄清了便再无遗憾,我也可……”未说完,便是抑制不住一口血呕出,红了一地桃花染了弦丝,眼前的景象不禁变的虚了,时远时近时真时假。
“东璃!”他扶住她欲坠的身体一下慌了心神。
大限了,这一天终于到了,她死前,本可以利用他对她的感情给他使个大绊子,但她还是手软了。他很傻,默默地在她身后做了许多,瞒她瞒得滴水不漏,在查清之前她竟一件不知。他明知她心里没有他,但他依旧犯傻,拿他对她的好、对他的感情,足矣换得她成全他的江山。
“翊苍墨,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她扯出一个笑来,“我……成全了你的江山,你……你也应该放了我走……我……我不是你的良人……”
“陌东璃!”他红着眼吼道,“你不恨我吗!像对别人一样折磨我啊!”
她在他的臂弯里吃力地摇头,却依然笑着。她眼前愈来愈模糊了,恍惚间好似有一滴水滴在她的脸上,奇怪,可是下雨了?
“苍墨,你看……桃花开了啊……”她气若游丝,轻轻闭上双眸,自眼角滑下一行清泪,世界无比安静,她好似看到了父皇、翊苍茕还有悠璃。死,原来是如此一番感受吗?
“陌东璃!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翊苍墨捧着她的头吼道,她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安静的紧闭双眼,若是没有嘴角的血迹就像睡着了一般。
这个将要成为帝王的男人,紧紧抱着她,似个失去心爱玩具的稚童失声痛哭。桃花落下,似载满了离愁异常沉重。桃花落在了她的衣角、她的发髻,她笑着,仿佛又回到几年前。桃花树下,她冲他笑着,她问:“你喜欢桃花吗?”
那一笑让他再也没能移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