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雨水漂漂,碎影孤灯人渺渺。风雨中,踽踽独行的女孩,披着雨衣,姗姗走来。
风潇潇,雨渺渺,窈窕的身影在夜灯下迷蒙,大风掀开了雨衣,吹散了雨雾,却依然看不清女孩的模样。
……
列车里,林树涛大手掐住女孩的后颈脖,强行将她的脑袋挪开。
农夫与蛇的故事尽人皆知,现在他也落得个农夫的下场,一片好心反被咬了一口。
只是“人咬人”是常态,连新闻都算不上,只有蛇咬人才能流传千古。
移开女孩脑袋,当他看向女孩时,瞬间僵掉了,就连抱怨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惊恐、疑惑、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等表情在他脸上次第纷呈,最终揉搓成一张痴呆傻愣的面孔,与女孩面面相觑。
这女孩是先前留在八号车厢的那个女车务,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是那张小巧欣长的脸,还是那尖尖的下巴以及自然上翘的嘴。但她那原本白皙俏丽的面容,却已变得乌黑狰狞。
难以形容这是一张怎样的面孔,当所有的血管都变成乌黑筋条,凸出来陈列在脸上时,那种恐怖——除了颤栗,只能颤栗。
不是不够胆大,而是胆不够大,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突然间,林树涛猛地推开女孩,转身就跑。
眼前是一排排整齐的座椅,车厢已经空了,空得就像散场后的电影院,只剩下满地狼藉。
远处,过道上方的告示屏上标示着一个蓝色的8字。
“这是八号车厢?”跑动中,林树涛放慢了脚步。
地板上,那一滩滩斑驳的血迹,似在述说着曾经的惨烈仓皇。
但是人呢?
就算能走的全都走了,受伤的呢,尸体呢,那些被几十上百人践踏过的死人,难道也会跑?
车厢里静悄悄,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跳依然很快,快得离谱。
“嘭!嘭!嘭!”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是女车务在拍门,不是很用力,但明显很焦急。
门只是随手关上,既没锁,也没扣。
“难道她连开门都不会了?”
林树涛脑中忽然闪过几个画面。
巨大的老鼠,飞跃的怪物,还有那满脸黑筋的女车务……
看来健壮男说对了,真的是生化攻击。是生化病毒造就了巨鼠,造就了怪物,也造就了恐怖的女车务。
特别是女车务,之前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异了。那么,这病毒无疑是传染型的,而且潜伏期极短。
能致使病毒这么快发作,通常只有一种传播途径。
血液传播。
两次见到女车务,前后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受了伤。
她伤得不轻,流了很多血,但衣服上却没有明显的破洞。既又穿透了衣服又没有弄破衣服,要造成这样的伤口,眼下也只有长着尖牙的怪物才能做到。
比如巨鼠,在他身上咬了无数次……想到这,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难怪!”他终于知道巨鼠为什么光站着不咬他了,原来并不是要等他腐烂吃腐食,而是在等病毒发作,等他变异。
难怪巨鼠会慢吞吞地曲腿起跳,会被他轻易扯到后腿,其实也是故意做给他看,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
难怪心跳会这么快,难怪会无缘无故满血复活,也难怪看不到伤者,看不到尸体。
因为满血复活的人不止他一个。
心在跳,心在痛,痛弯了腰。
林树涛捂着胸口伏在椅背上,神情扭曲。此刻他的心是真的在痛,撕裂般地痛,像是要碎了一样。
“是病毒发作了吗?”想到女车务那恐怖的脸,他只有黯然。
空荡的八号车厢,这里曾经人来人往,曾经有欢声,有笑语,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惨白的灯光洒下,他慢慢抬起头。
车窗里的镜像有重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但里面的那张脸,还是正常的色泽。
没有变异?
他渐渐平静下来,心也不那么痛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隐隐中似有一种莫明的错失,就好像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然而究竟丢的是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脑袋其实是很坑人的器官,当人们绞尽脑汁思考某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也是思维短路的时候。
脑袋反驳说:“这不是废话嘛,不‘短路’还用得着绞尽脑汁么?你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怨脚会痛,有没有天理!”
“撞车!是了……”他猛然醒悟,阴谋需要一场的事故圆场,要撞车了,得赶紧去找列车长。
如果执着是信念,那么坚持就是考验,他艰难转身,弯着腰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无关大义,无关勇气,他只是需要找些事情来做。
列车长在七号车厢的配电室里,配电室一般都在功能区里,从他现在的位置到七号车厢的功能区,相隔不过十来米。
他一步步走过去,一步步走近,但萦绕在心头的那种错失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似乎根本就没对上号!
怀揣着疑惑前行,很快,他回到了间隔门处。
这时他才想起来,原本这里的间隔门是锁着的,被之前的那些工作人员锁住了。
抬头远望,前后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间隔门全都敞开着。
是谁打开的?
他不知道。
前面已到了功能区,女车务就在里面的某间办公室里。
具休是哪一间他已经不记得了。
然而第一扇门上就贴着车务室的标牌。
他放轻了脚步,打算悄悄走过去。相见争如不见,有一种无奈叫做无能为力。
门外无声,门里也静悄悄。
门并没有紧闭,偌大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条长凳,凳子上还留有一片殷红的血迹。
终究还是禁不住好奇心,他一点一点将门推开。
桌子依旧,光屏依旧,但里面没有人。
女车务已不见了,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全然不知。
一股子冰寒笼罩过来,空气像是凝结了,他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从他跑出到转身回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女车务上哪去了?
还有车上的人都上哪去了?
难道有人在暗中操纵,把所有感染病毒的人都挪走了?
但为什么没有人来抓他?
他也被咬过了,也感染了病毒。
想到这,他脑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安了,那种莫明的错失感也终于对上了号。
肩膀在墙上猛地一撞,他用力扭过身体,捂着胸口狂奔起来……
小女孩妈妈也被巨鼠咬过,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眸,前后差异极大,应该就是变异的征兆。
但小女孩没被咬过,没有感染病毒……
开水间——不是。
杂物间——也不是。
盥洗室……
“嘭!”一声巨响。
盥洗室的门本是锁着的,所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谁知门只是虚掩。
门已被推开,但里面没有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这间。
“不对!”没走几步,他又退回来。
门上装有自动闭合阀,眼看又要关上了,他伸手再次推开。
窗户上,那片斑驳的血迹已经变得黯沉,麻花纹的地板上散落着几块夹心饼干,其中有一块被咬过了,上面留着小巧的齿痕。
小女孩和她的妈妈都不见了,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小女孩视若珍宝般的饼干盒……